质疑世界的疯子,仍旧有些超出我的承受范围。
正是这种抗拒的心理,反倒让我松了一口气,因为,这种心理至少证明了,我还清楚自己到底该如何活着,自己想要成为什么人,而对自我的认知,也并没有陷入毫无边际的疯狂。
甚至。在影像开始放映的一瞬间,我想过,也许,自己不应该如此激动地,去排斥影像里所放映出来的东西,以及阮黎医生告诉我的情况。一定有某种解释,是可以完美调和当前呈现出来的矛盾的。因为,世界、宇宙和人的意识,是如此的浩渺辽阔,藏匿在黑暗中的,要比暴露在已知中的更多,没有人可以证明,自己完全正确,而也绝非完全错误。而正是这种**,让两个人之间看似有所冲突的认知拥有可以调和的可能性,去将各自的正确拼接起来,而将各自的错误筛选出去,进而获得彼此的认同。
当我想到,世界、宇宙和人类意识的博大时,我的脑海中,就不由得浮现小时候所看到的科普片中。那超出普通人思维的壮丽景象。许多问题,在科普片的解说员口中。无法给予答案,而他们的声音,所体现出来的疑惑和遐思。在那超越人类想象极限的,无比广阔而黑暗的地带里,有着太多可以证明人们自己的认知不正确的“真相”。
而现在所放映的,阮黎医生试图证明我的错误的影像。不也就类似于那样的真相吗?
人们的认知,尚无法在面对自我和外物时,拼出绝对的真实,所以,无论是他人所看到的真实。还是自己所理解的真实,都是极其珍贵的,因为,这些由个体所观测到,认知到,理解到的真实,并非是用来证明对方的不正确,而是为了寻找更大更多的正确。
因为,当自己都必须承认,自己的理解和视野受到局限的时候,又如何证明自己是绝对正确的?又如何可以去证明,和自己产生矛盾的另一种视角和观点,是完全错误的呢?
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一度沸腾的情绪,就真正平静下来了。阮黎医生试图证明富江是不存在的,但是,这种证明的不正确性,并不需要通过质疑世界来完成。因为,就算阮黎医生是整个末日幻境中最真实的存在,也不意味着,她所看到的东西,所得出的结论,是唯一的真实,因为,阮黎医生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阮黎医生只是一个“人类的心理医生”,这就是她的极限,区区一个“人类的心理医生”,是不可能完全正确的。但是,也必须承认,她所说的,所看到的,所理解的,所试图证明的,必然反映着一定的真实性。
所以,我应该做的,不应该是抗拒她所说的话,以站在完全对立的角度,试图去推翻她的证明,而应该从她的所做所为,所思所想,以及她所呈上的证据中,去理解她,去分析她,找出她所拥有的那一部分真实。
影像仅仅播放了餐桌上的那一幕,而且,影像中,的确没有富江的存在,乃至于,连她所用的餐具都没有,她的位置空了出来。而且,虽然那个空位可以坐下一个人,但却会显得拥挤,而这种拥挤的情况,在我对晚餐的记忆中并不存在。
“事实上,如果有人坐在那个空位里,两旁的人一定会拉开一些距离。也许,在你的妄想中,左川和八景之间的空位被拉大了。”阮黎医生定格影像,用调整工具,将左川和八景的位置往左右拉开,然后,又将她们身旁的其他人的位置,也逐一修改了一下。”阮黎医生用平缓的语气说:“你看,要让那个空位满足多出来一个人,要调整的距离,只有那么一丁点而已。而这个一丁点的距离,是十分容易通过想象构成的。”她比划了一下,餐桌上,每个人需要调整的距离最多也不到二十厘米,甚至于,只需要调整一下椅子的角度,就足够了,而以我的方向去观测她们,除非一开始就细心观察,否则,是无法在进食活动中,感受到这种变动的。
“当然,在现实的场景,如果一个空位坐不下一个人,而必须为她腾出位置,那么,变动座位的动静会是十分大,差不多每个人都会活动一下,这就很容易观测到。”阮黎医生说:“但是,如果只是为了满足‘多一个人参与了进餐’的想法,而并非是实际腾出一个位置,那么,是更加容易实现的——对阿川你来说,这种挪位是一种证明‘那个人存在的’下意思的妄想。”
这么说着,她又再次调整影像。指出每一个人在进餐的活动中,每一个和那个空位有关联的动作:她们或者是正对那个位置夹菜,亦或者,是在对左川和八景说话。然后,影像转到我的视角位置,重新放映这些动作。
“看到了吗?你只是在她们必然朝向那个位置的时候。妄想出她们和富江的交流罢了。”阮黎医生说着,又一次调整影像角度,以影像中的她自己为中心,“从这个角度,你完全可以确认,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和那个空位有过互动。我在交谈的时候,视线必然会看向对话者,但是。从你当时的位置,去推断我的目光,有可能发生的错位。所以,阿川,你只是为了证明富江的存在,而将我的动作和神态进行妄想性的解读而已。事实上,当时没有任何人和富江进行交流。”
我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