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今年二十有四,身边却一直没有人。
朝中上下劝太子立妃的声音甚嚣尘上,可是他自己从不放在心上。帝后知道这个儿子的志向和脾性,口头上不曾催促过。
但为人父母的,眼见儿子一岁岁长大,身旁无人问冷热,又怎会不惆怅难过。
此次太子突然册封昭训,帝后都喜不自胜。
散朝后皇帝便径直去往中宫,皇后刚开了库房,正在忙上忙下,准备封赏昭蘅。
“一个昭训而已,怎劳皇后如此兴师动众?”皇帝看着满库房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打趣道。
“一个昭训而已,怎劳陛下刚散了朝就巴巴赶到我这儿来问消息?”皇后不理会他的揶揄,让宫女另取了几串宝石过来挑选:“只是陛下算错了,儿大不由娘,他瞒得好,此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皇帝摇摇头,长叹了口气,脸上略挂了几分失望。
他看着宫人呈上的红宝石,提议道:“我记得去年南诏国进贡了几串红宝石做的石榴,那个寓意好,多子多福,愿咱们琅儿以后瓜瓞绵绵。”
皇后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真是不解风情。”
刚册封便念着子嗣。
“拿那对双雁长信宫灯。”她不理会他,继续指挥宫女搬东西,顿了顿,又觉得不妥,道:“算了,还是那双并蒂莲宫灯吧。”
皇上瞥了一眼:“我倒觉得双雁的更好看。”
皇后看他的眼神颇有几分无语,眼风立刻刮了过去:“大雁乃是贞洁之鸟,若是赐予琅儿的正妃倒合适,赐给昭训……恐有不妥。”
皇上自讨了没趣,面色微讪,缓缓抬起手,捂唇轻声咳了起来。
皇后闻声皱眉,忙放下手里的东西,从袖内抽出丝帕递到他手中,半是埋怨半是怜惜,扶着他往外走:“库房久未开过,里头灰尘仆仆的,你来做什么?仔细又勾起旧疾。走吧,我陪你出去坐会儿。”
琅儿幼年时候,他们忙于征战,几乎没有时间门归家,琅儿寄养在安氏,和他们相处甚少。及至天下大定,才将他接回身边。
人生几十年,一转眼那个在襁褓之中的孩子已经长成半大少年。
他们极少尽到为人父、为人母的责任,回宫后皇上便日日将他带到身边教养,但父子间门缺失的十余年却是永远也弥补不了的沟壑。
他们当初为了家国天下,不得已舍下嗷嗷待哺的孩儿。自然也能理解李文简不愿受儿女情长牵绊,志在江南和北疆的宏愿,是以他们不催他娶妻、生子,绵延国嗣。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期待他有佳人在侧,子孙绕膝。
此次他虽只是立了个昭训,但这是他二十余年来亲口承认的第一个女子。
既然是他挑的,定是他所喜。
他们自然上心。
昭蘅还未回宫,帝后的封赏先进了长秋殿。
宫廷内外诸人敏锐地嗅到风向,礼物流水一般进了
长秋殿。
是以昭蘅刚被接进长秋殿,看到的便是堆得满满当当的赏赐和礼物。
一个候在殿内满面堆笑的妇人,给昭蘅见了礼,介绍自己说是殿下的乳母林嬷嬷,以后就在长秋殿为她听差。然后林嬷嬷引着她到堆积如山的珠玉前介绍道:“这些都是陛下和娘娘赏的,那边的是宫里各位的皇子公主们给主子送的礼物。”
昭蘅微眯起眼,有些茫然。
林嬷嬷向身旁的宫女伸手,宫女立马取了本册子在她手上。林嬷嬷将册子递给昭蘅,解释道:“这些礼物都已经分门别类登记造册,您过过目。”
昭蘅抿了下唇,翻了几页册子,再次抬眼,眼里稍有窘迫:“嬷嬷,我识字不多。许多字都不认识……”
林嬷嬷微微一愣,殿下欣赏的是如皇后那般雍容华贵满腹诗华的女子。
初见她这位新主子,林嬷嬷确实有一瞬为她的美貌所震撼,还为殿下寻到如此才貌俱佳的佳人高兴。
全然没想到她竟然大字不识几个。
垂眼间门稍显失落。
林嬷嬷情绪的变化落入昭蘅眼中,她越发觉得窘迫,手指无措地捏紧。
林嬷嬷很快调整好了心绪,殿下挑的人,是好是坏也轮不到她来品评。殿下让她来长秋殿侍奉,她应该尽本分全心服侍。
于是,她拿着账册,对着昭蘅温和地笑了下,又说:“不碍事的,我勉强识得几个字,我给您念,您听一声,也好心中有数。”
林嬷嬷笑得眉眼慈祥,瞧着让人心安。这些日子以来,昭蘅没怎么笑过,也没见过几张笑脸,林嬷嬷的温和善意让她心情莫名好了许多。她眉眼唇畔也染上几分笑意,温声低语:“有劳嬷嬷。”
林嬷嬷说道:“您太客气了。”
林嬷嬷照着账本念了一遍。
殿内东西堆积如山,许多东西昭蘅听都未曾听过。等她一通念完,脑子里也没装进几个字。
“昭训可还要过过目?”林嬷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