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药看着捣衣女不疾不徐地浣衣,她们的双手皆浸泡在寒冬冰水中,她不由得心中一紧,疑道:“掌柜的,她们为什么寒冬腊月天还在江边洗衣服,何不在家烧一壶热开水慢慢捣?” 狄姜瞥了她一眼,淡道:“你当烧水的木柴不要钱么?” 问药吐了吐舌头,幽怨的嘟囔着:“凡人真可怜……” “也不能这样说,你受不了寒冬腊月的江水,所以你觉得她们可怜,但在于她们自己看来,这根本算不得什么,或许,她们得到的快乐比你更多。” “这如何可能!”问药龇牙咧嘴,强辩道:“我每日好吃好喝好睡,她们怕是连老东家的糖藕都吃不起!” 狄姜噗嗤一笑,被她这副模样弄得哭笑不得。 “怎么,我说的有错?那糖藕在太平府可是数一数二的好吃,她们尝过么!”问药手舞足蹈,看得狄姜和书香接连摇头。 “你又怎知这里没有比那家更好吃的糖藕呢?”狄姜笑了笑,不再与她争辩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她也不指望问药能在这样的年纪大彻大悟,出尘脱俗。 想那梅姐曾在这里出生,而后去了太平府,她吃过南大街老东家的糖藕,李家铺子的肉脯,还有和园的桂花酿,最后连王府的山珍海味也享受过,可结局呢? 尸骨被烧成了一把灰,连死后的敛葬也是不相干的外人。 真不知究竟谁会更快乐些。 “你怎么又把衣服洗破了?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真是没用的东西!” 狄姜正瞧着捣衣女出神,忽听见河对面突然传来一阵女子的尖叫。抬眼瞧去,便见一貌美的女妇人揪着一个瘸子的耳朵骂骂咧咧,显然已是气急败坏,言语之恶毒,简直骇人听闻。 而那瘸子也不还嘴,由着她骂。 狄姜细细瞧了两眼,发现瘸子手上因浸泡河水而生出了冻疮,但那妇人只顾检查自己的衣服哪里破了脏了,丝毫也没看到他的伤口。 妇人检查完毕,又揪着他的耳朵骂道:“还杵在这干嘛?不嫌丢人么?走,回家!” “这就回去!”瘸子被她欺负也不生气,反而一直陪着笑,然后听话的拄着拐杖,半吊着身子吃力的跟在她身后,他的耳朵因被她揪着,所以整个身子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角度,看上去就特别肉疼。 “老潘真是不容易啊,李姐成日都能找出由头来骂他,十几年了,没一日消停!” “谁说不是,所以说好看的媳妇不能娶,娶回去就跟供了尊菩萨似的。” “是啊,还不是个安分的菩萨。” “就是就是,老潘赚的钱全给他媳妇了,每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也不知道给谁看!” 围观的人群都嬉笑的看着,言语中皆是替瘸子不值。 狄姜听着捣衣女的对话,只觉男人做到他这个程度,已经不是丢人了,而是可怜了,她表示深深的同情。 “长得这么美,没想到嘴巴如此恶毒。”书香摇头叹息,狄姜也不禁扼腕叹息。 问药则已经撸起袖子,义愤填膺一声吼:“哪有这样的泼妇!看我去教训她!” 狄姜见状,连忙将她拦住:“人家的家务事你不要过问。” “可是,他都快被她给骂死了!” “人怎么会被骂死呢?”狄姜笑了笑:“没听乡亲们说么,他们在一起吵了十几年了,若真能分开早就分了,这么多年,该是习惯了。若要死,他也不会是因为李姐的辱骂,他自己都习惯了,你又拿什么身份去生气?” “还不许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哦,你还能在这里住一世,护他一生不成?” “我……” “人家夫妻不管是吵架也好,相敬如宾也罢,都是一种生活态度,他们怡然自得,需要你个外人说三道四?莫不是你在红尘待太久,也变成凡俗邻里了?” “好好好,我不管了还不行嘛,我看老潘迟早被这个毒妇折腾死!到时候掌柜的您自个儿后悔去罢!”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切都是命数,你且不要着急。” “哼,掌柜的都是理,我说不过你!”问药气得将头别到一旁,不再搭理狄姜。 这时,话不多的书香拉了拉狄姜的袖子,问道:“掌柜的,这篮鸡蛋怎么办?” “送到潘家就算完了。” “潘家……或许就是刚刚那个老潘?”书香一脸淡淡。 “我怎么给忘了!”狄姜一拍脑袋,这才恍然想起:“潘玥朗的爹可不就是个瘸子!” “原来他就是潘辛贵……怪不得潘玥朗不肯回家,有个这般泼辣的娘亲,谁敢回来!”问药忍不下去了,拉着狄姜和书香俩便往前追去。 这时,山里飘起一层薄雾,烟雨意浓的薄雾,在这小山村里荡出了几分古朴微漾。从江上的拱桥眺望古城,便见雾蒙蒙的一片,没有尘土,没有污浊,只有如梦似幻的流水仙山。 而李姐儿和潘辛贵却连影子也瞧不见了。 “掌柜的,快算算他们去哪了!” 问药十分着急,狄姜连忙道:“随便找一人问路便是,何必动用算术?” “哦,我这就去问!”问药快步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