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巨人队伍第一个跨进河里,冰霜冻住流水。妮慕没抬头,跟在领队身后淌过河。小河只及腰深,浑浊的波浪中浮现出血红色。
这太明显了,她心想,长眼睛的人都看得见差别。果然没走几步,布里德夫一把抓住她。在他开口责问之前,妮慕抢先回答:“我到河边洗澡,不小心把魔力用光了。”
“你是与那个卓尔一起洗澡吗?”
“不,他太小了。”妮慕回答。她的话激起一片窃窃的笑声。
“你和精灵走得太近了。”布里德夫仍怀疑地打量她,“先是那个野精灵,后来又是卓尔。霜巨人只遵守最古老的盟约,不跟其他神秘种族结交。”
“是赫特伦纳船长让我问他要不要加入联盟。”
“呃,我想他没同意?”布里德夫顿了顿。
如果我说同意,他会把先前的吹嘘当成放屁吗?妮慕听见领队和他的亲信聊天,他洋洋得意,炫耀自己从人类佣兵口中听到的故事,还有他们对事物的评论——小到靴子进水,大到神秘领域的安危,这些话题对霜巨人而言都是新鲜东西。“蠢货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对别人评头论足。”希尔达告诉她,“当然,我也是蠢货中的一个。只是我从不否认这点。”妮慕对她的话深信不疑。自从得知布里德夫将多尔顿称为“断腿的紫蜥蜴”后,她就发现这位头领大人显然也属于其中之一。
布里德夫的评论化作讥讽,在她嘴边打转。但妮慕最终没说出口。“他拒绝了,然后走了。”愚蠢的领队毕竟是我的亲人,她想,而且我也不聪明。霜巨人的生活里没有智慧发挥的余地。
“血族离开联盟不意味着我们就要接纳他们的仇敌。”布里德夫转身向亲信们宣布。这多半又是个从佣兵嘴里听来的无聊论点。“我们不会忘记,是圣瓦罗兰和地下种族率先背弃了盟约。”
“不对。”她忍不住搭腔,“真正最先脱离圣米伦德大同盟的是布列斯人。他们试图重启冬青协议。”
布里德夫眯起眼睛。“瞧瞧我们的历史天才。”他故意从妮慕身边走过,溅起大片的水花。“那个野精灵告诉你的?你肯定相信了,别否认。大多数人都会美化自己出身的族群,妮慕,记住这个教训。她无疑撒了谎。”
希尔达是雾精灵,不是自然精灵。但妮慕没跟他争辩。事实上,喜爱争论的霜巨人是罕见的个体,她的大多数同伴更乐意在一起和谐地谈论天气。“今天下雪了”。“嗯嗯”。“晚上有一段时间放晴”。“好运气”。“明天会下雪”。这类猜测在实现后往往会引起一阵惊叹。因为大多数霜巨人都认为唯有天象是捉摸不定的,雪人苔原也不是终日被暴雪笼罩。
直到认识了希尔达,妮慕的看法才逐渐改变。野精灵直言他们的生活太缺乏乐趣,谈论的东西更是无聊乏味,听上去简直像是交流障碍俱乐部在集合开会。为了说服霜巨人,她摆出克洛伊塔的占星术,告诉妮慕天气是能够提前二十天知道的廉价信息,占星师们甚至只把这作为学徒的考题。
妮慕发现自己很想念希尔达。我需要你,她迟钝地想,随即转身在风行者的队伍里寻找……噢,她死了,我亲手埋葬了她。战争总会有死伤,而且我与希尔达的友谊还在,我把她埋得很深。赫妲丝利用雪人的残骸创造出新的雪人,妮慕做不到。她也不希望希尔达变成别人。
她的魔力逐渐恢复,于是冰霜的凝结变得容易。布里德夫不再徘徊在她身边审视,自个儿跟同伴吹嘘那些偷听来的“新闻”了。霜巨人走过的河水凝结出一道长桥,联盟的骑兵踏着桥渡过河,一身重铠的熊地精队伍落在最后。它们把长桥踩碎,零件被水流冲走。
“为什么每次都是我们走在最前?先锋总是容易死伤。”妮慕向希尔达抱怨过这个问题。
“谁说的?”野精灵反驳,“夜莺最先探过路,才会让你们打排头。而且指挥官也跟你们走,他们总不可能是去送死的吧?”
联盟的指挥官一般是元素生命,这些颜色各异的古怪生物经过冰桥时跑得飞快,好像他们身上的魔法突然失效了似的,下一秒就会把地面融穿。最开始妮慕不大喜欢他们,但后来希尔达向她介绍了她的朋友,那是个浑身缭绕绿色磷火的元素生命,手脚长得像钩子。她的体温跟妮慕一样低,几乎没有热量。这个冷光元素生命很得妮慕的心意,但她并不乐意与霜巨人做朋友。事实上,大多数人都与她一样,这没什么好烦心的。
魔法的操控越来越得心应手,霜巨人队伍脚下的长桥蔓延成一座堤坝,河水被拦截在侧。这是很少见的情况,妮慕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大冰川,整个诺克斯除了雪原,再没有地方能让冰雪魔法使用得这么畅快。
布里德夫私下宣称这是某种神秘现象,只在灰翅鸟岛这样的地方才有。然后他又告诉别人雪人苔原也是这种特别的地域,以享受他人惊讶向往的目光。妮慕恨透了他,但他是她的亲人。这是赫妲丝说的,所有的霜巨人都有血亲关系,因为他们是冬之神的血脉……虽然连希尔达也不知道冬之神是什么神。
她伸手按进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