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公说:“‘道在屎溺’,就是这个道理。”
“不错。”张少飞说,“差别,仅仅是人心的取舍。大路上有一堆牛屎,路人都捂着鼻子,皱着眉头远远避开,生怕沾染到自己身上;而拾粪的老农看到牛屎之后,反而会眼睛发亮,生怕被别人抢去。所以,高峰有高峰的峻峭,土丘有土丘的平易,何处青山不道场?小溪清澈,大江奔涌,碧潭幽深,海洋辽阔,哪方水波无禅机?”
这时有一个长者骑着一头小毛驴来到禅龙峡口。正在峡口上采摘沙梨的乐志丹看到他,喊道:“阿伯,下来吃个沙梨解解渴吧。”
长者居然有些不好意思:“我怎么好意思吃你的梨子,我……”
“你客气什么?路过行人,是我们的福分。”
长者被乐志丹逗乐了,走到一旁的树前去拴毛驴。这时,一个青年禅僧风尘仆仆走来,向长者问讯道:“老伯,请问到佛仔墩怎么走呢?”
长者见是一位僧人,合十道:“法师从外地来?”
“学僧从中原一路风尘赶来,想投到张少飞大师门下学法。不知……”
乐志丹高兴地说:“好哇,你算是选对路啦。你穿过峡谷向左拐,沿着溪水向上游走就到了。张大师正在佛仔墩说法呢。”
“谢谢姑娘。”他刚走开几步,乐志丹从身后喊:“回来,法师请回来。”
青年僧人转过身来。“你赶了老远的路,一定饿了,坐下吃几个沙梨解渴吧。”
青年禅僧不好意思地去摸口袋。
乐志丹道:“你还呆着干什么?我这沙梨,每个入山的人,我都送几个给他哩。”
乐志丹又指着在吃着沙梨的长者说:“这个老伯,也是去佛仔墩的,你们可以一块儿去。”
长者与青年禅僧相互合十问讯,一同坐下吃沙梨。
恰巧,又有一位挑着两大捆书的中年法师走了过来,他看见有二人在吃沙梨,眼睛一亮,卸下肩上的担子,对乐志丹说:“姑娘,请卖给我几个沙梨。”
乐志丹兴奋地说:“哟,法师,你这是给天露寺送经书呀?”
中年法师一怔:“送经书?”他发现乐志丹的眼睛盯着他的书担,忽然哈哈一笑:“妙,妙极了!可以说,我是给张少飞送真正的经书来啦!这部《金刚经疏抄》,是我半生专门研究《金刚经》的心得。让张少飞他们所谓的不立文字、直见本心的法门好好拜读拜读,省得他再离经叛道、胡说八道。”
乐志丹眯着眼睛说:“这么说,你是来向张少飞挑战的?”
中年法师自负地说:“说挑战,是抬举他。他不是以《金刚经》印心吗?我是来让他受教的!”
乐志丹说:“哦?这么说你对《金刚经》很有心得了?我倒要请教你几个问题。”
中年法师不耐烦了:“要问快问,我还要赶路呢!”他不请自坐,拿起一个沙梨吃着。
乐志丹却不紧不慢地说:“我的问题你答得出来,我就免费奉送沙梨;答不出来,对不起,不但沙梨不卖,我看你也该打道回府了。”
一个看起来大字不识的山村姑娘,能懂什么佛法?所以,中年法师不屑地撇撇嘴:“哼,你能问出什么深奥的难题!”
乐志丹问道:“请问法师,你挑着的书卷,是不是有相?你吃的沙梨,是有相还是无相?”
“这、这……这,自然是有相的了。”中年法师咀嚼着沙梨,想了一会说。
乐志丹逼拶道:“佛在《金刚经》中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既然‘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那么你这破书有何用?你还吃什么沙梨?”
中年法师一听大惊,大颗的汗珠从额角流下。经中明明说了,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他还要虚妄的东西干什么?!
与长者坐在一起的禅僧也吃了一惊:这个看似一字不识的山姑竟然精通禅要、深契禅机。
乐志丹一笑,淡淡地说:“我乐志丹没文化,也不懂什么禅,只不过听张少飞大师讲了一次《金刚经》。提的问题太简单了,让你这专门研究《金刚经》的大法师见笑了。”
中年法师哪里还笑得出,他越听越惊,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有冷汗往下掉。
几只马蜂,大概想做窝,嗅到书卷中的纸味,便落到上面啃纸。
青年禅僧叹了一口气,一语双关地说:“唉,你们这几只蜂儿,世界如许广阔,你不去花丛采蜜,偏偏要啃古纸。啃下古纸能消化掉也好,却偏偏用它做窝,把自己困到一个更狭隘的小天地里。可惜呀!”
中年法师如雷贯耳,呆呆地望着青年禅僧。
青年禅僧红着脸腼腆地自语道:“我怀才还不如村姑,刚刚从中原来,尚未拜见六祖大师,不知是否有资格拜在他门下学法。”
这时,乐志丹却走到中年法师的书捆前,从那些发黄的古纸中捉到了一只小小的虫子——蠹鱼——书虫。她笑着对它说:“呀,你这小家伙,也吃得满腹经书,是不是也可以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