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陛下,加征赋税,此乃恶政!陛下圣明,陛下三思啊陛下!”
“当今天下,百废待兴,陛下加征商税,此乃与民争利……万万不可啊陛下!”
“陛下此前亲定三十税一,如今却要加征,此举无异于朝令而夕改……而今北元未除,这样会失去天下民心的啊陛下!”
“陛下,前元殷鉴不远,发钞才是救国之法,征税实乃亡国之策啊陛下!”
短暂的沉寂之后,文官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哭天抢地之声。无数官员出列,或作慨然直谏状,或作以头抢地状,仿佛今日加征商税,明日大明便要因此亡国了一般。
有人趁乱在暗中扯住了李善长衣袖:“韩国公,何不进谏啊?陛下最听公言,若是不能拦住陛下,公将置天下何?”
李善长不动声色的将衣袖从那人手中抽了出来,继续低着头作事不关己状。什么置天下何,没见上位的眼神越发凶戾了吗?
“够了!”
李善长所料果然不差。没过一会,他便从头顶上听到了皇帝冷冷的咆哮。
老朱乜视着僵住的群臣,用手指指着他们:“你瞧瞧你们,又哭又闹的成什么模样?”
“咱说过要害民了吗?咱说过要朝令夕改了吗?”
“咱还没说要怎么征税,你们就一片哭天抢地……怎么,咱只是想改个商税,莫非是在你们嘴里夺食?”
此言一出,百官们顿时无言了。他们暗自用眼神交流着,谁也不敢多发一言:这话可说得太重了,加征商税,可不就是在我等口中夺食?只是这话皇帝敢说,他们却不能认啊!
“咱此前订下三十税一,确实是太轻了些。正所谓‘王者之治,崇本抑末,务农重谷’。商乃末道,过于优待,于国终究有害。”
老朱还特地摇头晃脑的拽了句文,噎的底下的文官们个个面色古怪。这话,正是昔日他们劝老朱不要把视线盯在商业上,专心去鼓捣农业的时候所用的说辞。
“况且商之一道,不事生产,却能轻易聚敛生财,此于道理不合。”老朱继续道。“咱想着,按商人的收入来加征商税。百姓们做一些小本买卖,那自然还是三十税一。”
“收入越高,则商税也需越高,按阶梯级别收税,如此才是合理。具体如何,由……”
“由内阁去拟定条陈吧!务必细心调查,仔细拟准。给咱批阅过后,便写入大明律。”
“是。儿臣遵旨。”暂理内阁诸事的朱标出列回道,答的丝滑,丝毫没有给其他文官们置喙的余地。
本来这种写入大明律的事,都是要户部、刑部乃至其他诸部共同商讨的,现在居然直接交给了内阁!
很明显,这是这爷儿两早串通好的!
“陛下!”纵使老朱这般坚决,吏部尚书詹同还是出列禀道:“陛下,此事于制不合。”
“况且要调查天下商户收入,按收入来拟定具体交税数额……此无异于朝廷直接监控天下所有商户,所需人手,何其之巨!”
“恕臣直言,纵使以我大明所有官吏尽皆投于此事,恐亦无法落实。”
“此政实难施为,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詹同身为吏部尚书,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人手问题,故而看似中肯的提出反对,说的倒也不算毫无见地……见此,诸文官们便也再度活跃起来,出列附议者比比皆是。
“嗯,说的有理。”老朱玩味的看着詹同,“詹爱卿,咱记得你黄州詹家,有好大的一份家业……你反对加征,莫不是出于此因吧?”
“陛下!”詹同抬起眼睛,与老朱对视。“臣纯粹出于一片公心!家中产业,多为族人所有。臣自己名下,不过几亩薄田,以供耕读传家之用。”
“陛下若是不信,大可遣人去查!臣为陛下尽忠之心,天日可表!”
浩然正气,盈于面上。
“哦。好一个族人所有,好一个耕读传家。”老朱却并不动容,脸色反而莫名。“咱让你当吏部尚书,果然是没看走眼。”
“作官呐,手握重权,最怕的就是以权谋私,大敛其财。”老朱站起身来,“宋时有俗话说得好哇: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你们这些朝中大员,若在宋时,那可都是京官,论起来,权柄比知府还要高上几酬。”
“若是你们以权谋私,如何能治?”
“陛下!”百官们闻言,冷汗岑岑,赶紧齐齐拜下道:“臣等不敢,臣等尽忠大明之心,天日可表!”
“你们是好样的,咱信。”老朱毫无感情的道,脸上却不见丝毫的信任。“只是,纵然你们清廉,却也管不住有人扯你们的虎皮作大旗,给他们自己牟利啊!”
说着他看了詹同一眼,看的这位刚才还在表演忠臣秀,犯颜直谏的尚书大汗淋漓。“若是你们的家人、族人,用你们的名头,大肆聚敛,大发横财……你们说,朝廷该如何治?”
“臣……臣惶恐!”詹同不敢再与老朱对视,拜下身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