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望日大朝。
李善长大张双臂,一边让下人为自己整肃着衣袍,一边与弟弟李存佑交谈着。
“设立宝钞司署的事,可准备停当了?”
“兄长放心,都准备好了。”李存佑道。“其实都是现成的东西,大元曾经制钞的那些家当,在大都城破之后作为战利品,一股脑都运回京中了。”
“原先就在工部仓库里压着,拿出来直接就能用。兄长,陛下真的会同意设立宝钞提举司吗?”
“国用艰难,不用宝钞,还能有什么办法?”李善长老老神在,语气笃定。“想来今日大朝,就会下旨。到时候我会向陛下举荐你作为宝钞提举司提举。上位若问你什么你该怎么答,你一定要牢记。”
“你原是个戴罪的身子,为兄尽力为你谋这个肥差,你切记要好生做事。该拿的拿,不该拿的别贪别占,指缝里头也漏一些,给底下的人去。那些人都是朝堂诸位大人的亲眷,轻易不要得罪,可知道了?”
“知道,知道!”听兄长说的笃定,这位国公之弟喜的抓耳挠腮。之所以说他是戴罪之身,是因为他的亲侄女正是胡惟庸的准儿媳。本来论及连坐,是要牵连到他的官身的。可老朱看在李善长的面上,开金口免了李存佑的诛连。
不过沾上了这个污点,李存佑在官场上也算没了奔头了。李善长想要以宝钞提举司之利联结百官,他身为已经致仕的国公自然不便亲自出马,便想着以这位兄弟来遥遥掌控宝钞事宜。
毕竟国朝上下,论起经济之道,上位也只能仰赖我李善长,提举的人选不任我举荐,还能如何?
李善长万分笃定。
另一边,李祺默默将上朝所用的笏板递给父亲,他听着二叔和父亲的谈话,心中却不免忧虑:陛下还未正式设立宝钞提举司,父亲就将提举一职私相授受给二叔。
甚至联络百官,将这个还没设立的衙门里的肥差和百官们都瓜分了个干净……
若是这事被陛下知道了,陛下会怎么想?
“对了,最近内阁可有什么异状?”李善长随口问道。
“倒是没什么异状,也没有人想到比宝钞更好的,解决财匮的办法。”李存义答道。“只是有一桩事……昨儿三皇子与五皇子,打马疾驰入宫,不知寻陛下说了什么。”
“兄长,你说会不会又因为那五皇子,把宝钞的事也给……”
“……”李善长心中一个咯噔。苍老的面庞也僵了僵。但他还是赶紧定了定神,摇头道:“不会,纵然颇为陛下偏爱此子,但发钞乃是朝廷大事,岂容一个小儿置喙?”
“放心罢,没有人比我更知陛下。宝钞之事,已是板上钉钉。”
“好。那我就坐等兄长的好消息了。”有李善长的保证,李存义转忧为喜。
李善长收拾停当,便坐上了那架饰以金银螭绣的轿子。洪武皇帝认为坐轿乃是以人为畜,故而发布禁轿令,禁止官员乘轿上朝。但李善长因其年老功高,却由皇帝亲自赐轿。宫门前一水的车马,唯有李善长这一顶装饰以金银的轿子扎眼的紧,可算是排场满满了。
百官们见这位国老下轿,也是争相上来扶持。今日朝会陛下极有可能发钞,而钞法的制定,必然会落在这位“萧何”的身上。钞法一出那必然是遍地金银,这些官吏们又如何敢轻忽了这位致仕的前宰相?大明的皇帝手指缝紧的很,比起前元的时候,大家伙的家中,都能称得上是一落千丈了。好不容易大明终于出了这位财神爷,那还不得捧着供着?
李善长也是一脸志得意满,整个人似乎回到了昔日担任丞相、执掌朝堂权柄的时候。自己苦心孤诣拉扯起来的淮西一脉已然没落,但只是一个宝钞,就将这些昔日与淮西一脉为敌的清流们全都拉拢了过来……如此手段,连自己都不禁感到洋洋得意。
随着宫门打开,百官依次入朝,走在最前列的李善长第一眼便看到了御座上身穿牟服的老朱……看见老朱撇过来的那审视的眼神,他心中不禁一个咯噔:什么情况?上位为何如此看我?
他飞速的将自己的作为全都审视了一遍,自认没什么纰漏,这才放下一半的心来:没事,钞法本就是解决财匮问题的一大利器,自己提出此策那纯纯的是出自公心。至于拉拢百官……谈话时尽在暗室,并没有把柄,即便有人走漏风声,自己坚决不认也就是了。
自己可是大明开国的第一功臣,纵然弟子胡惟庸身死,上位都没有怀疑我。安会因为这些原来与我等淮西一脉势同水火的清流所说出的捕风捉影之言,而对我心生芥蒂?
李善长定了定心,许是方才看错了。
百官就位,山呼万福之后,老朱就直接迫不及待的开口了:“前些日子,咱寻了你们数次,探讨国库财匮的问题。这些日子咱自己也是思来想去,手中没有钱粮,咱辗转难眠啊!”
“不过犹犹豫豫,那不是咱的作风。幸好咱身边就有出谋划策的能人……”
听到这,李善长不由得挺直了苍老的脊背。上位这是在夸我啊!刚刚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