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门宫原本是馆陶公主的私家园林。经由她的男宠董偃的劝说, 馆陶公主做主把这间园子献给了刘彻,作为他往来文帝庙和未央宫间的行宫, 以此获得皇帝的信重。
然而好景不长。
自从窦太皇太后离世后,陈氏一族的失势几乎成为长安城人尽皆知的秘密。元光五年,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陈皇后因为在宫中行巫蛊之事,被废去后位。
刘彻把她迁居到长门宫中,如法供奉。
兜兜转转,长门宫再度回到了陈家人手里, 同时也意味着后族的荣光不复存在。
此后,即使贵重如馆陶公主,也不得不收敛锋芒, 溶进长安城低饱和度的、毫无辨识度的贵族阶级的一员。
仲春时节的长门宫、庭院深深久无人迹。檐下阶前铺满了一片片深碧色的青苔。连照在此地的日光都是幽冷的。明晃晃的刺人眼球,却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女君陈女君”
青萍迈着轻缓的步子,来到长门宫的主殿之前。轻轻扣了扣门后耐心等待了一会儿。
门后无人应答, 连一丝声音都没有泻出。
青萍的面色不变,再度轻悄悄地退了出去,不留下一丝痕迹。
陈皇后被废之后,青萍被刘彻派来长门宫照看她。虽然谁都心知肚明,青萍表面的任务是照看, 实则是监视。
刘彻对“巫蛊”两字极为忌讳, 派她来到长门宫就是为了监察此事。但许是巫女楚服当街斩首,给陈皇后留下了浓重的心理阴影。一朝被蛇咬, 十年怕井绳,她在长门宫中终日郁郁寡欢、却没有再寄希望于神鬼之术,以求得帝王的宠爱。
时光如水流逝,当初的巫蛊废后案已经过了整整九年。加上新后卫子夫的地位稳固如山,刘彻也减少了对长门宫的关注。他只吩咐, 青萍有异动时再行禀报。
上个月,青萍就禀报上了一条“异动”。
陈氏命心腹以百斤黄金赠予司马相如,请他为自己作赋一首。
这则消息传出去后,如泥牛入海、再无回音。青萍就知道,此事尚且在刘彻许可的范围内。
但是,她却为了另一件事时常感到忧虑不安。一件她犹豫了许久,也没决定到底要不要上报的事。
陈氏她,愈发嗜睡了。
一日十二个时辰,她能睡去一大半的时间。更可怕的是,有一次她清醒的时候,正巧撞见了青萍。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青萍清晰地听见陈氏的喃喃自语“还有整整六年,这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青萍的瞳孔骤然一缩。
陈氏她知道自己的寿数
更多的时候,朝中有消息传到长门宫,陈氏若是清醒着,多半会嗤笑一句“还是老样子啊”、“下场还是没变”。
就好像,她早早预知了这些人的结局。
结合诸多细节,青萍的心底隐隐有了一个奇异的猜想。
但是她没有上报,而是自作主张瞒了下来。来到长门宫九年,她尽职尽责地完成着陛下交代的任务,但也对陈氏生出了一丝恻隐。
如果把陈氏的种种异状报上去,陛下一定会联想到巫蛊之事。长门宫恐怕又要见血了。
她不希望陈氏死。
唯有窦太主来探望的时候,青萍隐晦提醒了她“陈女君近来时而魂飞天外、神思不属。”
窦太主没听懂,真以为女儿病了,张罗着要为她请医生。
青萍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吱呀”地一声后,长门宫的主殿里,传来了一个漠然的女声。
“青萍,我醒了。”
“是。”青萍隔着老远听到了这道声音,连忙走进长门宫的主殿。抬起头来,正是这长门宫的主人陈阿娇。
陈阿娇已经不算年轻了。时间虽然没有折损她的美貌,却透露出些许的疲惫。她面容白皙,下巴尖瘦,杏仁眼底泛起淡淡青色。鬓发高束、一身华服端坐在主殿中,曲裾的衣角一丝不乱。
在陈阿娇昏睡之前,她虽然终日怏怏不乐、以泪洗面,但对刘彻抱有一丝期盼。
然而,自从她陷入奇怪的沉眠后,清醒时的陈阿娇多是平静般的死灰。极其偶尔的时刻,青萍还从中窥见了一丝燃烧一切的疯狂。但这一丝火光倏忽间就要熄灭,快得近乎错觉。
陈阿娇问道“听你之前说今天有人来”
“回女君,正是如此。太主请来了长安城中名声大燥的江女医,给女君您瞧一瞧身体。”
“江女医为什么我从前没听过她有什么特殊之处”陈阿娇的神态颇为奇异,语气也莫名地异样。
但青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察觉。她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讲了一遍“传闻中,这位女医是霍将军举荐的。她先是做出了“轮椅”,使太后能够正常行走。还治好了命垂一线的王夫人。”
“哦,王夫人。”陈阿娇神情冷淡地阴阳了一句,似乎是不忿,又似乎是嘲讽。
旋即她又问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