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黯然垂眸。
是啊,她比谁都清楚。
佳宁郡裴云氏一案,光是牵连其中被诛杀者就达上千人。
起因不过是一件表面看着扑朔迷离的疑似凶案,到后来,这已经跟裴云氏是否真的被害无关了。
被金吾卫盯上的人,哪能轻易脱身。
此事的确是她鲁莽了。
沉沦风尘五载,她已经从懵懂天真的元氏阿娇变成心狠手辣的娇娘。
尤其得知被最信任的赵昂骗了之后,辛夷心中残存的那点对生命的敬重便消失殆尽了。
杀一个人,她可以做到连眼睛都不眨。
却没想一想,这个人到底该不该杀,杀了之后又有什么后果。
这次是多亏有邱达,下次呢?
“我欠你一回,”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邱达,“不过我这里有个法子,能还了你的人情。”
邱达笑道:“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他笑声轻快,全然不见方才的剑拔弩张,似乎方才用醉芳楼往事威胁辛夷的人不是他。
“公主仪驾不可丢,但抬着仪驾辎重翻山越岭又太过荒谬,既然如此,何不将船驶过来?邱大人先派人翻过山去告诉船夫,剩下的人砍伐树木,寻一段稍微平坦的坡道,在那里搭建一个临时渡口,这样一来,辎重仪驾都不用丢弃,邱大人的亲卫军也无需被当成骡马,驮着人翻山了。”
“妙啊!”邱达大喜,“丫头,你不愧是死了一回的人,这鬼真没白当!”
辛夷嘴角的笑容僵住了:“邱大人,不会说话还是少说点吧。”
时辰不早,辛夷怕隋阿娇等急了,忙辞别邱达。
“等会儿,”邱达弯腰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小弯刀,“你的那把匕首没开刃,用这个吧。”
小弯刀刀鞘上刻着描金的金吾卫三字,辛夷厌恶地蹙起眉头。
“我不要,钝刀子割肉最疼,这还是邱大人告诉我的。”
“你傻呀?你用钝刀子捅人,人还没捅死,你先死了,什么都没性命最重要,你也不想再死一回吧?你嫌弃这描金刀鞘恶心,等到了金鸣,我给你换个好的,你瞧我这个。”
邱达拍拍自己腰间的描金刀:“你不是嫌弃我这刀鞘恶心吗?我把刀鞘扔了,先用布缠着,怎么样,是不是还挺文雅?”
辛夷撇撇嘴,丢下邱达往外头走:“奉劝邱大人仔细些,刀剑锋利,一团青布能顶什么事?到时候割了自己的腰子,纵使有再多钱,身边美人环伺,邱大人也用不了,只能跟清明一样,进宫伺候贵人了。”
身后传来邱达的咆哮,辛夷心情大好,嘴角都是翘着的。
才出林子,迎面撞上一张纯金面具,辛夷的嘴角便耷拉下来:“给裴真人请安。”
“辛夷姑娘怎么在林子里待了这么久?”
他在跟踪她!
辛夷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不知裴舒有没有看到邱达进去,如果看到了,她要作何解释?
“辛夷姑娘?”
夜色中,纯金面具的光芒不似白日那般刺眼,反而像是镀了一层冷光,似冬日挂在屋檐下被冻得硬邦邦的老腊肉。
冰冷,恶心。
辛夷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裴真人无事可做么?为何一定要盯着我这个丫头?我去林子里解手,还能控制得了时间长短?我料想真人不会信我这话,要不,真人去林子里瞧瞧?打着灯笼仔细找找,一定能找到我留下的污秽,真人若是动作快,说不定还能找到一坨热乎的呢。”
“你……”
辛夷挑眉:“我说错了?真人盯着我一个小姑娘去林子里解手,难道不是为了问这个?”
“够了!”冰冷的纯金面具像是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从缝隙里传出裴舒的低声怒斥,“你以为你是谁?敢这么跟我说话?就是你家郡主,到了金鸣也不敢得罪我,得罪了我,我会叫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就是裴舒的真面目吗?
几句话便让他露出真相,看来作为一个真人,他的涵养还没到家。
辛夷微微屈膝行礼,眉眼含笑,柔柔地应了一声是:“真人恕罪,是奴婢不懂规矩,惹着真人生气,请真人消消气,不要为难我家郡主。”
她在醉芳楼里学会的第一件事,便是能屈能伸。
第二件事,便是如何哄男人。
男人这种东西,都是要人来仰望他,崇拜他的。
娇滴滴的女儿家,纵使生得不好看,只要软了腰肢,堆了笑容,收起锋利的爪子,装出顺从乖巧的样子,说几句恭维话,就能叫一个男人心肠软下来。
裴舒的心肠便软了。
“你……你以为服个软,就能蛊惑我?辛夷姑娘,你太小瞧我了。”
“那裴真人要如何才能不为难我和我家郡主呢?”
裴舒迟迟没有回音。
“裴真人,我家郡主只想在金鸣好好活下去,有朝一日能求得金鸣王的恩典,可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