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冻结的人声突然炸开,醉酒的宾客吵嚷着,清醒的宾客失措着。 “今日我云府济济有众,蛊尸又何惧?”此刻云清寒温润的声音如同玉石敲击,缭绕的余音安抚住了宾客的情绪,他的视线终于从满地落红上转移开,对着奴仆说,“你慢慢讲怎么回事,不要急。” “我运东西去库房,结果发现锁被人凿了,还以为是来了不要命的毛贼。我一推门,看到屋子中央站着个蒙住脸的黑衣女人,也不知道她在翻找什么。我本想喊人,结果一扭头就看到这女人身边竟然还站着一具蛊尸。” 云清寒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什么事情都无法动摇他的心志。 他与苏星桥、华翱对视一眼,俩人默契地明白了他的意思,一个握紧手中长剑,一个扛着半人高的大刀,潇洒转身离开前厅。 “大家不要惊慌,我已经叫人去查看了。若是贼人,我们不会放过,若真是蛊尸,也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九云暗暗念叨着蛊尸二字,侧脸望向一旁神游的少年,压低嗓音询问:“蛊尸是什么?” “蛊尸是什么?”人群也传来声音。 显然,也有人存在跟九云相同的疑惑。 少年回神,正准备回答九云的问题,有人抢了先:“将活人推进万蛊池,让千万蛊虫吞肉噬心,若是这个人最后还能活着,便会成为蛊尸,万蛊之王!蛊尸一出,伏尸百万,反正它不是个好东西就是了。” “伏尸百万?”有人的声音猛然拔高,又突然捂住嘴,用一种惧怕又期待的微小声音说:“那云府还能待吗,不如让我们走?” “自然可以,云府不会约束各位。”云清寒点点头,没再说话。 “走?你往哪走?蛊尸没抓住,去哪都危险。云府还安全点,至少有这么多高手在这呢。”有人嘟囔。 雾夜黏稠,黑暗就如深渊,随时会将那一盏盏烛火吞噬。 “刚才我听仆人说,是个黑衣女子带着蛊尸?”烛光照耀下,有人高声询问。 “好像是,怎么了?” “大家可否还记得二十五年前,云氏旁支灭门惨案?据目击者说,是一名黑衣女子带领蛊尸屠了新郎满门,新娘白玉京至今不知所踪。” “这么一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凶手太狠了,当年可是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啊。” “你们的意思是说,这个黑衣女人极有可能就是当年的凶手?” 众人又开始吵吵嚷嚷,议论这桩二十五年前的旧案。 “那也不对,其实还有一个人活着。” 二十五年前那庄旧案中,白玉京的父亲白雄,由于错过婚宴而侥幸逃过一劫。 “几年前我在阆中见过他,满头银发疯疯癫癫,见到个人就以为那是他的女儿,他也是个可怜人呐。幼年失双亲,青年丧妻,中年丧女,这事儿搁谁身上都得疯。” 月亮冷漠地望着人世。 这时,一股滔天的怨气像是发狂的巨浪,从花丛那边奔腾而起。 魂印感受到熟悉的味道,便不断灼烧九云的右肩。 是它,无尘鞭上沾染的怨气! 九云腾地站起身来,不过此刻也无人在意她的失态。 她紧盯着那道怨气的来源。 伴随着凄厉的鸟鸣,屋檐上空擦过一道黑影,速度快得就好像是人眼的幻觉。 云清寒的身影也如划破苍穹的闪电一般,冲了过去。一黑一白两个影子,在半空中碰撞,然后分开。只见云清寒从腰间解下笔,握在手里,笑着说:“劳烦阁下不要惊扰到园中的小鸟。” “滚开!”女人戴着面纱,把浑身都包裹进黑布里,只露出一只血红色的眼睛,至于另一只也被黑布裹缠。 她的声音尖利,就像指甲划过纸张时留下的滋滋噪音。 云清寒似乎在叹息,握住笔杆,手指既像青竹那般骨节修长又具有美玉的清越。只见他轻轻转动手腕,笔尖挥洒出一抹黑色雾气,黑雾汇聚成龙呼啸着朝黑衣女子奔去。 女子立于长风与他分庭抗礼,她双臂前伸,大敞的袖口间涌出一团白汽,白汽飘荡在空中后又迅速消散殆尽。 但是,当龙形墨色快要冲撞到她时,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化解消弭。 云清寒恍然大悟:“朝暮蛊。” 朝暮蛊,也有人叫它云间迷雾,但它并不是真的雾气,而是由成千上万只白色的、用肉眼难以识别的毒虫积微汇聚而成,这些毒虫团在一起既能吸收他人功力也能化解敌人的攻击。 由于太小让人防不胜防,所以极其不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