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德堂正厅内, 袅袅白烟从太湖石卧香炉口缓缓逸散开来,整间屋子里都是清淡的百濯香,打扮富丽的忠诚伯夫人抿了一口清茶, 用帕子拭了嘴角,才急不缓的告知了来意。
“老太太明鉴, 那间胭脂铺子是真的不成了,本来就不是玉京的老牌子, 又遇上小豆蔻这种异军突起的,还偏巧开在人家隔壁, 这要是不赔本谁赔本店里已经三个月没发工钱了,伙计们都跑完了, 就剩下一个掌柜的撑着铺面,可客人不来,他又有什么办法呢每个月报上来的亏损真真看得我心疼, 老太太,您就说该怎么办吧”
忠诚伯夫人演技精湛,这一套唱念下来, 再加上后续的翻账本这套坐打, 不愁让不通庶务的朱太夫人晕头转向, 她以前就是用这一招,无往而不胜。
朱太夫人端着茶盏的手抖了一抖, 她这个儿媳妇每次只要这么一说, 她给玉儿留的嫁妆就会变少一分,当年抵得上半个忠诚伯府的十里红妆, 到如今还在她外孙女手里的不足十分之一。她甚至害怕府里会为了掩盖自己的贪婪和无耻,将她的玉儿死死困在忠诚伯府,等到她不在人世的那一天, 怕是玉儿也会在不久之后“病亡”。
不过她的眼神悄悄在背后站着的虞翠身上逗留了一瞬,风雨不动安如山,她突然就松弛下来了,于是顺着忠诚伯夫人的话头反将一军,“那你把胭脂铺子的账本都拿过来给我看看吧,到时候再决定怎么做也不迟。”
忠诚伯夫人嘴角的笑就那么卡到了半路,这和她想的不一样啊,不应该是跟她抱怨几句后就拿银子或者房契地契出来吗怎么突然想起要看账本了,看得懂吗她
不过忠诚伯夫人很快就收拾好了表情,状似为难地说道:“这不是媳妇推脱,实在是那胭脂铺子的掌柜不中用,账本做的实在一塌糊涂,媳妇本想撵了他去换个能干的掌柜,但他仗着伺候过大姑奶奶,就是赖着不走。我看呀,胭脂铺子亏损那么多,一定是那老贼暗中中饱私囊,肥了自己,吃了主家”
她讲得声情并茂,话里句句好像都是在为朱太夫人全心全意的着想,“老太太,您可别被他那副看上去老实忠心的模样给骗了,所有店铺掌柜里,就他仗着资历行事肆无忌惮,每次报账,属他交的银子最少,最近半年多来更是每月亏损,连给伙计的工钱都发不出来,结果人跑了个精光,铺子也快关门大吉了老太太,往年您看在他是大姑奶奶身边老人的份上总是多有宽厚,可那老贼又是怎么对待您的善心的俗话说得好,人善被人欺,老太太,您可不能再糊涂下去了啊”
朱太夫人眉头皱了起来,有些底气不足地反驳道:“可我觉得老谭不是那种会侵吞主家财物的人,每次过年请安,他都是最恭敬的,送的贺礼也是最多的。”
其实私下里老谭还会再送东西到慎德堂,吃的用的穿的玩的,她的玉儿喜欢什么,老谭都会尽心弄到再送了来。难道真的是用贪来的银子来讨好她们祖孙,从而让她们放松警惕,谋取更大的好处确实,她不久前还动过将同在玉京的酒楼和绸缎庄子交给老谭打理的心思,要不是玉儿认识了顾家的七姑娘,知道了顾七姑娘身边大丫鬟豆蔻的本事和能耐,她说不定就真的让老谭接手了,是她看错了人吗
虞翠倒是精神一振,听上去那胭脂铺子的掌柜好像是个吸主家血的蛀虫,但都到了这时候却能依旧不给忠诚伯夫人面子,尤其是他本身只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掌柜,那么比起他是个老奸巨猾的伪善吸血鬼,她更倾向于老谭确实是忠仆的这个可能性。
忠诚伯夫人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却也不能随意搪塞了朱太夫人,虽然说一招鲜吃遍天,但一成不变的套路用多了总会惹人生疑。朱太夫人只是不会做生意,不代表愚蠢好糊弄,这几年是越来越防着她了,再也不肯像之前那几年拿地契房契出来让她运作,要不是顾忌着傅玉书,朱太夫人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和她心平气和地坐着谈话,维持着虚假的和平。
“老太太,知人知面不知心呐,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钱买那么多的贺礼,不还是拿着主家的钱来哄主家高兴吗不然他一个被买进来当奴才的穷小子,是怎么娶妻生子,又怎么成为胭脂铺的掌柜的这种人花花肚肠最多,表面上一副老实憨厚性子,实际上最是会骗人,媳妇也是这两年才察觉到他的真面目,可老太太和玉丫头你们两个人都喜欢他,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花钱买老太太和玉丫头高兴了。可他现在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媳妇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太太您被哄骗,宁愿被您训斥,也得把那老贼的假脸给撕下来,不然媳妇的心实在难安啊”
说到最后,都用帕子拭起泪来了,仿佛她才是那个一心一意为朱太夫人和傅玉书着想的绝世好儿媳,好舅母。
朱太夫人脸颊微微抽搐,求助的眼神不由地看向了虞翠。
她是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凡是有关生意上的事儿,她的脑子就会飞速乱成一锅浆糊,让她亲自上手只会昏招频出,加速店铺的倒闭。还不如让她这个不怀好意的儿媳妇来,起码还能收到店铺土地被卖出去后的部分银子,即使缩水到连本身十分之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