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英”
应常六低声念道, “倒是,许久不曾有人这般唤我了。”
见他认下,傅偏楼不禁轻轻抽了口气。
“你是柳长英的人魂”他突然感到万般讽刺,像看了荒诞的一出戏, “这算什么”
柳长英何许人也
无心无情的道门第一人, 夺天锁的另一半器灵, 他们时刻警惕、如临大敌的存在。
傅偏楼想起前几辈子那位冷漠出尘、高高在上的师尊;想起摘花礼道中, 白承修叹息地说“他从前不是这番模样”;想起无律眼神寂然, 告诉他柳长英早就死了
“你是师父的同胞兄长, 又对白承修情深意切”
语调幽幽,傅偏楼的嗓音越来越冷, “难怪会处处帮我们。”
他话锋一转, 摇摇头“好事坏事, 全教你一人做尽了。”
闻言,应常六眸色一痛,抿紧了唇角。
这样的神情更印证了傅偏楼心中猜想, 一瞬点燃了他的怒焰。
上前一步, 他几乎想要将手心中发烫的残简摔到对面脸上, 又硬生生克制住。
“剔除幽精,不必再承载七情六欲,不会受尘缘牵绊。这么一来, 情人也好、妹妹也罢, 摆弄起来半分负担也无, 是不是”
脊背生寒, 傅偏楼终于想通,为何已是大乘期的白承修会被算计至此。
再怎么英明神武,也敌不了亲近爱重之人的别有用心。
舍弃掉软弱无用的情愫, 下手便百无禁忌。
于是有了他,有了夺天的材料
这是赤裸裸的背叛。
应常六并未反驳,一动不动,仅有脸色愈发惨淡。
见状,傅偏楼眼中最后一点侥幸也泯灭不见。
“三百年前,柳长英甘愿自裁祭炉,成就仙器。若非他,也不会有后面的乱象。”
“而事到如今,应常六又跳出来说,他为白承修的遗志,呕心沥血,奔忙世间。”
“应常六,柳长英,你告诉我这究竟算什么罪魁祸首假惺惺的悔过”
“哦,不对。”
他哂笑,“不是假惺惺,而是真心实意。毕竟,你不过是柳长英的一缕幽精,哪里有错呢”
“偏楼。”
谢征从后扶住他的肩,略微强硬地将人拥进怀里,安抚道,“好了,过了。”
傅偏楼停滞片刻,侧首埋入师兄颈间,颤抖地急促喘息。
为何会有这样的事
痴情若此,又无情如斯。
若非柳长英,至少师父与白承修能逃过一劫。
若非应常六,白承修的苦心安排怕是皆要付之东流。
可这二人岂能分开看待
他欲怨恨,却根本无法抹消对方这三百年来的恩情。说不出的郁气难以宣泄,他不知该往何处叫屈。
“是我的错。”
隔了半晌,应常六堪堪抬眸,神色死寂,“是我害了他们。”
谢征却平静地望着他,说道“倘若当初的柳长英真有此意,后来也不会变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他既是讲给应常六听,也是说与傅偏楼听,不疾不徐“况且,白前辈与师父并不恨你。我虽不信你,但我信他们识人之明。”
“他们”
应常六眼底掠过一丝迷惘,“不恨我么”
谢征摇摇头。
只他所见,白承修无法释怀之余,仍会为其开脱;无律更是直言不讳,觉得真正的柳长英已死。
怨怼或有,不解更甚,绝谈不上憎恨。
应常六愣怔出神,不多时,忽而哀恸地笑出声来。那笑声异常短促,好似积压着绵长岁月的疲惫,只剩了这么一下。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傅偏楼冷静许多,转过脸道,“是非先不论,你总该给个交代。”
“交代”
应常六低声“此身如泥泞,从未清白,不过如此而已。”
“我自小起,”他阖上眼,叹道,“便是秦知邻与方陲的药人。”
修真界有一可遇不可求的天材地宝,乃万年灵芝,诞灵化婴。
传闻得其汁液,一滴便可涨百年修为。
所谓“药人”,由此而来。
柳长英在书卷中看见时,着实好生迷惑了番。毕竟,他是人,而非灵芝,不明白为何会被师尊他们称为药人。
后来他才知晓,灵芝娇贵,难活难养,一日浇几次水、哪里的水、晒几回太阳、何时晒,皆要严苛管控,方能维持药效。
在这点上,他便差不离了。
无垢道体,血肉皆为奇珍,世俗罕见,谁也拿不准效用。
无论是秦知邻的咒术,亦或方陲的器道,皆为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东西,稍有些变化,就要全盘打乱,从头再来。
故而,一日该入口何物、饮几次水、习枪多久、走动多久、睡眠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