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俏俏不大理解什么是罪奴, 其他人却清楚。
三月前,新帝入主宫城后,便进行了一次彻头彻尾的大清理。
钟七娘与季望山合力清肃皇宫。
从前与郑氏逆贼亲近的, 一律斩首示众;凡有犯事前科的,一律发配苦寒之地;若是身份、来历、目的等模糊不清的,则直接赶出宫去。
一番严苛清扫后, 偌大的宫城剩下的奴仆却只有原先的一半。
这也是为什么, 起初梁九溪会以宫中人手不足的由头,召贵女入宫。
换而言之,宫中有罪之人要么死了、要么已经发配出宫。
还能称之为罪奴的,便只有圈禁在良闻殿中的那几十人——
郑修义之子,郑瑕, 以及他原来府中的百来号人。
郑国舅篡位后,也不知是不是做的事太伤天害理、遭了报应。
即便坐拥三宫六院的美人,日夜寻欢作乐, 也没能再多添一男半女。
膝下只有郑瑕这个早年发妻为他生下的儿子。
于是篡位第三年, 郑修义便册立独子郑瑕为皇太子, 迁居东宫。
从血缘上来说,郑修义是梁九溪的亲舅舅, 郑瑕就是他的亲表兄。
梁九溪夺回政权后,亲手处决郑修义, 以告慰父母在天之灵, 却没动郑瑕府中一草一木, 只是让黑甲兵将满府的人驱赶至良闻殿圈禁。
没有旨意, 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谁也不知道良闻殿中如今是怎样的情形, 但梁九溪暴名在外, 京城街头巷尾的流言并不好听。
有人说新帝是想留着慢慢折磨, 以解心头之恨。
还有人说这明显是将郑瑕等人当做猪羊圈养,方便隔几日便抓一人,烹而食之。
流言纷纷,却没人知道新帝心里究竟是什么想法。
而如今,良闻殿里的罪奴拿出了醉青月的毒引,就好似着火的人往自个儿身上泼了碗油。
眼见梁九溪面若寒霜,崔公公道:“陛下,她是逆贼郑瑕的侍妾。”
郑瑕好色,比起他爹有过之而无不及,早先是太子时,后院共有美人数十位,其中不少还是强夺的。
这位侍妾婵儿便是出身低微的训犬女,靠替贵人训犬谋生。
偶尔一次机会接触到了郑瑕,郑瑕见她貌美,便起了歪心思,强取豪夺,圈入后院。
但郑瑕后院美人如云,过了新鲜劲,便对其不闻不问。
婵儿只是无名无分的侍妾,府中人多,又有流水似的新人进来,她日子自然过得煎熬。
因而说是罪奴,实际也是可怜人。
婵儿伏在冰冷的地面上:“奴偶然听闻崔公公在寻醉青月毒引,正好手边有,便托人送来了。”
毒引送到了云机殿,崔公公请钟七娘验过了,才让黑甲兵将她捉来的,想着陛下必定会问话。
果然,梁九溪开了口:“听谁说的。”
“是……郑瑕身边的小厮。”
他不置可否,只是眸光微闪。
崔适找毒引是私底下去做的,也必不可能找到良闻殿里去。
郑瑕的小厮怎么会知道,是走漏了风声?还是心知肚明这边有人中毒?
言俏俏有些听不懂,她不知道郑瑕是谁,只能呆呆地盯着婵儿苍白的手指。
女子的指尖按在深色的地砖上,轻轻颤抖,不知是害怕,还是虚弱。
梁九溪又问:“哪里来的毒引?”
婵儿额头抵着地面,似乎早就想好了如何回答,镇定道:“回陛下,在良闻殿中,醉青月与酒一样常见,人人都能拿到。”
钟七娘说过,醉青月经毒引诱发后,会失去知觉,思绪停滞。
有些人剑走偏锋,在极度痛苦时,宁愿下毒麻痹自己。
黑甲兵时刻看守着良闻殿,每日都有消息传回来,梁九溪对殿中的情形自然不是一无所知。
闻言,他勾了下唇,却并无笑意。
自从失势被圈禁之后,郑瑕便一蹶不振,日日在殿中饮酒作乐、荒芜度日。
他偷偷弄醉青月来吃,梁九溪是知道的,但并未阻止。
仇敌之子,即便堕落得不成人样,那也不是他该操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