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一次见到沈倦,是在连江。
蕤宾纪时,景风扇物,瓜果具繁。我们沿着滨海大道漫步,夏季风卷来腥咸的气息,周遭的一切都随着海浪退去。在此起彼伏的浪潮里,我清晰地听到我被吞噬的声音,“抱一下吧”。
他无声地张开手臂,站在那儿,垂眸凝视我的眼睛,美好得像幅油画,可惜不是属于我的。衣料摩擦之间,我亦清楚地听见我乱得不成样子的心跳,在心底的小鹿撞死之前,却又隐隐约约听见他说,“真的要闹”成现在这样吗?”
是我在闹吗?难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吗?忽然觉得他可笑起来。短暂平复了些许气息,我撤出他的怀抱,交代后事似的陈述着,“这里是北纬24度,东南沿海,所属亚热带海洋性气候。不出意外,终年无雪。所以,什么时候连江落雪,我们什么时候再见吧。”
好像认识20年来,我们一直是最好的朋友。但我不知道,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我的情感偏航了。我孤注一掷,也赌对了,他是来见我了,但所有的一切也仅仅是出于旧情和同情。
可我要的是他的爱啊,我要这同情有何用呢?感情里最可悲的不就是可怜吗?一种所有珍贵走到穷途末路后拼凑出来的情感。比乞丐还荒芜。
我恶劣又贪婪,什么都想要独一份。可偏偏大多数时候都是想要不可得,我奈人生何。尽管在这之前,我以为我是特例。
我也想过当一切都没有发生,平静地接受,若无其事地继续。只是,我做不到。我没办法平淡地接受他去爱别人,没办法接受有一天我们坐在一起吃饭,他剥好的第一只虾不再给我,更没办法接受,我们跨越1万公里面对面拥抱,却言说着两颗相距百万光年的心里拼凑的谎言。可是,有一天,他会爱上别人,把这些悉数给予他人,不是面对,光想到,我都要疯了。
所以我决定不再见他。也许有一天连江真的会落雪,也许有一天,事隔经年,我们走在街上擦肩,他回过头叫住我的名字,寒暄着好久不见。
“命名是艰难而耗时的大事,要一语中地并意寓其力量,否则在狂野的夜晚,谁能把你召唤回家?”这世上很多人唤我“迟渊”,只是,我也仅仅能从他的口中听出缱绻,这层滤镜是我的爱强加的,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我只说了落雪,而未去轻许《上邪》的誓。山无棱,江水为竭,讲的是沧海桑田,我们少时初蒙,先生说过,这个有所考究。同样,1815年印尼强火山喷发,次年中部地区七月落雪,史称“无夏之年”。上世纪90年代东北地区12月下旬雷声连绵,有据可考,我们都曾分析戏谑那不牢固的爱情。至于最后一点,倒也能牵强着上古神话盘古开天。
一语终了,两下沉默。烂旧的场景,俗套的情爱,我终难免做了回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