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机场的时候,时愿还在恍惚,犹豫着落地后是先打车回家,还是先去走个过场。躺在那里的毕竟是自己的外公,不对,前外公。
说来好笑,接到后妈电话的时候,时愿刚洗完澡,正和朋友发消息讨论清明计划。
“愿愿,最近学习忙吗?”
“不忙,阿姨,您有事吗”
“过两天就是清明了,你爸爸问你要回来吗”
“不了,时家的祖坟轮不到我去扫。没别的事,就挂了。”
“那个......你外公去世了”
“上次见不还好好的吗,您节哀”
“不是我爸......是你亲外公”
电话这端迟疑了五秒,“哦,知道了”
“你妈希望你回来,你也给她打个电话,就算她再不好,那也是你妈”
“行,我回去,挂了吧。”
挂了电话,时愿就看到好友群艾特自己的消息,“去海南还是重庆啊,时愿不会是怕我们宰她,话都不敢说了吧”。许久不联系,儿时好友顾嘉屿还是这么欠。
“我去不了了,得回连江奔丧,钱女士她爸没了。你们玩得开心就好”,总有人替你做你没法决定的决定,发完信息,时愿躺在床上认命地想着。
让后妈通知自己闺女回家奔丧,这事也只有钱女士做得出来了。 不过,爸妈离婚还是小学老师告诉自己的,这样一想,好像也就没什么了。
上一次见到钱女士,是什么时候呢?除掉高考完那通打不通的电话,大概还是中考完的那个夏天吧,现在时愿都大一了。那时时愿和省中差了三分,希望钱女士这个当妈的,能给自己想想办法。
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时愿主动联系她妈妈。只是,这个在她看来是举手之劳的忙,钱女士也没能帮她。姐姐知道这事的时候,已经进入录取结果的最终公示阶段了,“不会到现在,你还对她抱有幻想吧,我的傻妹妹”。
相比时愿的天真,作为姐姐的时婉从始至终就未期待过可以从钱女士这里获得任何。是习惯,也是麻木,没人知道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不能再想下去了,时愿握了握拳,自我宽慰。再想下去估计是没法说服自己去见钱家那群人的丑恶嘴脸了。
由于航班延误,时愿到钱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棺材悬在正厅里,人到得很齐,只有一个女人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看背影就知道是自己那个把钱看得比命还要重要的大姨妈,听时婉说,老爷子病得最重的时候,大家通知她去医院照顾,她只撂下一句“这老东西啥时候死了,通知我过去收钱就行了,你们谁爱照顾谁照顾,我可没钱”就急忙忙挂了电话。如今人都凉透了,倒知道棺前哭丧了,真是对得起这点“棺财”了,时愿忽然觉得好笑。
最先注意到时愿的,是她的姨弟,“你回来啦”,几年没见,钱司悦已经高出自己一个头了,时愿应付地笑了笑,不再说话。这种场合还是说话的好,毕竟自己只是个外人。
但有人显然不这样想。“好几年没见了,你倒是连个电话都不愿意给我打”钱女士过来的时候,时愿差点没认出来,岁月这把杀猪刀是一点也未曾对她手下留情,昔日的美丽到底是成了过往,难怪时先生爱上了别人。
至于称后妈阿姨,则是因为后妈只比时婉大了五岁,也不过大了时愿十四岁,叫什么都显得不那么合适。时先生这头老牛当真是吃了把嫩草。
“你多了个弟弟,你知道吗”,钱女士又开了口。时愿消化了一下这个信息,打量着对方,冷嘲道,“46了还敢生,您真是够拼的”。
“不是我,是你爸,老来得子,他没敢告诉你吧”钱女士忽然笑了起来,只是语气悲凉。到现在她还认为时先生和自己离婚是因为自己生不出儿子,却忘了自己做的那些丑事。
自己老爸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时愿徒然叹了口气,“挺好的,梦想成真,我回家替你和他道喜”。
“要不,你还是跟着我吧......”没说完的话已被赶来的时婉打断,“他再生几个,这家产也是要分我和愿愿一半的,您还是多操心一下自己吧。”
你怎么回来了,时愿冲时婉挑眉。回来看好戏啊,你不也回来了,时婉回了个挑眉。姐妹俩同时露出明了的笑。好戏还在后头呢。
果然,前外婆一说完房子和养老的问题,钱家四姐弟就吵了起来。大姐一天也没照顾老爷子,此刻自然不想多管老太太,但提的要求倒是好笑:房子归自己。还没说完,小弟就和她对骂起来。
排行老二的钱女士没说话。一向明理三妹提议说房子归老太太,却只收到了一片骂声。
时婉听她们吵完,和稀泥地扔了句,“这房子还是我爸盖的吧”,就拉着时愿走了。任由他们狗咬狗。此刻,大家都闭嘴了,只剩下大姐夹杂着脏字的谩骂飘在空荡荡的正厅里,除了尸骨未寒的钱老爷子,大概也没人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