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立时,皇帝便想到了贺家,在暗卫禀过贺相山这两日的行踪之后,皇帝心中便有了决断。
这孩子,留不得。
他初登皇位,正是不稳的时候,如若此时再冒出来一个先太子子嗣来,届时怕还要引起乱子。
即便这孩子还尚在襁褓之中,无一争之力,可将来呢?
他身上流淌的可是最为纯正的皇室嫡系之血,若是将来长成后有心将属于嫡系的皇位夺回……
皇帝眼中杀机顿现,就要派人动手,这时,贺相山却进了宫求见皇帝。
示意暗卫暂且退下,皇帝好整以暇地接见了贺相山:“贺卿这般匆匆入宫,可是有什么事?”
他这话问的漫不经心,可是这漫不经心之后,却是杀机暗伏。
贺相山行色匆匆,咬牙跪伏于地上:“臣有一事,思来想去,不敢隐瞒圣人。”
皇帝双眼微眯,负在身后的指尖微捻:“何事?”
“是先太子之女……”
“先太子之女?”皇帝声音疑惑。
“是。”贺相山从怀中掏出太子妃与他的手书,奉到皇帝面前。
皇帝展开看罢,心中不禁一松。原来是个女儿……倒叫他白白紧张了一场。
他倒不怀疑这手书的真假,太子妃在世时留下的字迹并不难寻,只要稍加比对便知真假。
贺相山若是敢拿这个蒙他,那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不过,这贺相山倒比他想的实诚多了,太子妃手书之上,对皇室的戒心可谓满满,他就这般拿出来,倒不怕他动怒。
皇帝羊装讶然:“太子妃当日竟然已经生产?如此来说,太子还有血脉在世,当真是万幸!”
“既然如此,贺卿快快将孩子送进宫来……不……”皇帝站起身,连忙道,“朕派人亲自去接。”
说罢,皇帝就要叫人进来。
贺相山抬头阻道:“圣人且慢。”
皇帝眉心微皱,不悦地看向跪在下首的贺相山:“贺卿还有话说?”
贺相山深吸一口气,道:“圣人当是看到了太子妃遗书上的内容。”
“令姜如今无父母护佑在侧,太子妃不放心她孤身一人置身皇室,因此将其托付给微臣,愿其远离皇室,长于贺家……”
皇帝闻言不禁嗤笑,这贺相山真是敢言,如此指摘皇室的话,都敢说出来,他是打量着自己初登皇位,不敢向贺氏下手?
他沉下脸,冷声道:“贺卿,你逾矩了。”
“太子太子妃虽不在了,可这孩子乃是我大周皇室的血脉,是朕的侄女,亦是大周的公主,哪有沦落在外的道理?你虽是孩子的舅父,对此却也无从置喙。”
说到最后,皇帝的话里已满是警告之意。
贺相山却神色不惧:“臣知这孩子乃是皇室血脉,可在世人眼中,太子妃腹中的孩子已然随着她一道故去。即便如今将她重新抱回,却难阻谣言四起,凭生波澜。”
“既然如此,何不就秉承太子妃遗愿,让这孩子长于贺家,自此做一个闲散富贵的世族贵女呢?”
皇帝冷笑一声:“怎地?你是觉着做这大周的公主,还不如做你贺氏的贵女好?”
“是。”贺相山跪直了身子道,“大周公主虽然尊贵,可她一无父二无母,纵然圣人待她好,可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也只是个孤零零的可怜人。”
“可若到了贺家,此后,臣便不是她的舅父,而是她的亲父,臣妻宋氏便是她的亲母。做个父母疼爱、兄姐友善的贺家女有何不好?”
“砰”地一声,皇帝随手拿起桌上的茶盏,勐地摔到贺相山身前,那上好的青瓷盏便在地上碎成千万瓣,飞溅起的碎片甚而划破了贺相山的脸。
“贺相山,你可真敢说!”皇帝怒极反笑。
宫廷之中,束缚极多又明争暗斗,他在宫中长大,自然深有体会。
可敢在皇帝面前直言这一点的,也就他贺相山一个。
贺相山跪伏请罪:“是臣逾矩了。可臣只想遵太子妃遗愿,让这孩子同普通人家一般的孩童,自在开心地长大,还请圣人谅解。”
皇帝看着伏在地上的贺相山,沉默不语。
他本以为这孩子是男孩,那自然是不能留的。可如今既然只是个女儿,那便无定要取她性命的必要了。
至于这孩子到底何去何从,他也并不真正在意。
正如贺相山所说,在世人眼中,太子妃腹中的孩子已经死了。既然如此,何必还要多此一举,为她正名?
只是,贺相山若想如愿,不想付出些代价是不成的。
皇帝指尖在桌面轻点,垂眸瞧着贺相山,只沉吟不语,大殿之内静得似乎能听到阳光穿过窗灵,落于地上的声音。
贺相山的呼吸微重,似是下定决心一般,抬头看向皇帝:“圣人,臣自请辞官,带贺氏族人回归祖籍临川,还望圣人恩准。”
皇帝心中笑了,面上却是挑眉不解:“朕初初登位,贺卿便要辞官请归,这又是何道理?”
贺相山垂下头,恭敬回道:“臣不敢有任何不敬的意思。贺氏本就起于临川,自前朝覆灭之后,先祖曾有令,贺氏当安于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