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令姜先前只知晓贺七娘子并非宋氏所出,却未曾想过,贺相山并非她的生父。
毕竟,她与贺相山在五官上有相似之处,且贺相山待她的这份宠爱,便是生父也没几个能做到的。
却原来,他不是生父,而是舅父啊……
十五年前,一场宫变掀起无数动荡,懿文太子夫妇丧命,先皇也被乱王挟持伤了身子。
彼时尚为肃王的皇帝,带兵至郢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定动乱。
太子夫妇已逝,连着太子妃腹中即将临产的胎儿都未曾保下,太子一脉至此断了。
先皇经由此事后元气大伤,已是行将就木。
动乱方定,更需储君安抚人心。
先皇膝下六子,要么与乱王有牵扯,要么不当事,唯肃王一人可立。
于是,这位素来不算受重视的庶次子,便摇身一变成了大周君主。
只是,贺令姜这个众人口中未及出生便不在了的婴孩,又缘何会到了贺家?
她不解地看向贺相山。
贺相山幽幽叹息,解释道:“彼时动乱突起,一切都猝不及防。贺家被人看住,不得出入。东宫更是被叛军团团围住,即便你阿爷带着近卫奋战许久,依然难以突破重围。”
“正在这时,你偏偏要降生了。你阿爷无法,只得让人寻了隐蔽的地方,派人护着你阿娘生产,自己则在前头低于叛军,浴血奋战。”
“你许是知道,此时来的不是时候,也不折腾人,你阿娘很顺利地便将你生了下来。”
“可是……”贺相山声音微沉,“敌众我寡,东宫最终还是被叛军攻破……”
“你阿娘知晓,东宫既破,太子、太子妃便是首当其冲。即便东宫有密道,可叛王亦是出身皇室,他们怕也无法躲过叛王的搜查追杀。她不忍让刚刚降生的你便就此没了性命,于是便令暗卫带着你躲于枯井之中。”
他拿起贺令姜掌心的玉佩:“这玉佩,便是你阿爷阿娘与你的第一份礼物,也是最后一份礼物。”
那一夜,东宫的血啊……染红了半湖的水……
太子妃拖着刚刚生产之后的身躯,端坐于大殿之上。
冬日衣厚,刚生完孩子的她腹部依然鼓胀,除却她的贴身仆婢外,无人知晓,那腹中的胎儿已然安全降生。
看到太子亡于叛王剑下之后,太子妃也跟着自尽追随而去。
太子膝下未曾有其他子嗣在,如此一来,叛王自是当东宫一脉就此断绝。
毕竟是太子、太子妃的遗体,叛王即便不顾兄弟之情,也要维护皇室尊严,不会让人随意去动两人身躯,只留下一名贴身伺候太子妃的老媪为二人收敛了尸身。
因而,太子妃已然生产之事,就这般瞒了过去。
那暗卫在枯井中躲了两个日夜,小小的婴孩似也晓事,除了醒来喝些羊奶外,便一直安静睡觉,竟未曾如何哭闹过。
两日后,肃王带兵镇压叛兵,暗卫这才趁着夜色偷偷潜出了宫,到了贺家暗置的一处宅子里。
等到贺相山被人从贺府之中放出来时,这郢都已然换了一番天地。
太子太子妃逝世,圣人元气大伤又加之悲痛过度,不过过了几日便驾崩了,而平了动乱的肃王则要不日登基为皇……
再然后,贺相山便在那处宅子里,见到了小小的婴孩。
他不禁又惊又喜,众人皆言,太子妃腹中的胎儿未及降生,也随着阿爷阿娘去了,可怜可惜!
可如今,这粉粉的一团,不正是那传说中已然丧命的婴孩吗?
然而惊喜之后,他却不由皱眉:“如今叛乱已定,缘何不送郡主回宫?”
即便她的父王母妃已然不在,嫡亲的皇祖父也已驾崩,可她总归还是这大周最为尊贵的先太子之女,先皇嫡亲的孙女,新皇的侄女。
暗卫闻言单膝跪地:“太子妃去前有令,让属下将小郡主托付给您。”
他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贺相山:“这是太子妃生前手书。”
贺相山伸手接过素娟,情况紧急,太子妃甚而来不及寻找笔墨,只得匆匆咬破指尖书写。
“阿兄在上:今遭叛乱突起,我和太子或难保性命,只可怜这小小孩童生下便要没了爷娘。”
“皇室之中人心诡谲,令姜此后却再无爷娘傍身,加之宫变背后,许是牵连甚多,独留令姜一人应对,我心中着实放心不下,不如使之远离皇室归于民间。”
“我与太子去后,还望阿兄能护佑令姜,我们二人皆感激不尽。娴娘敬上。”
看过这泛着殷红血迹的手书,贺相山不禁红了眼睛。
娴娘的心思,他自然懂。
为人父母的,总归时时惦记着儿女。
这孩子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虽则只不过抱过短短一刻,可她与太子已然盼许久,更是有无尽的期许。
如今两人不在了,圣人眼见着也撑不了多时,若是独留这孩童一人在皇室之中,怕是要过得艰难。
而且,这肃王平乱,当真是来得太巧了些。
不早不晚,偏偏是东宫被攻破,太子丧命之后,又赶在叛王登基之前。
贺相山被封在府中这些时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