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依然吹着竹叶, 那“沙沙”声阵比一阵更加猛烈,恰如多前年他在寒山小住时那夜的风声。那夜的风很大,呜咽着咆哮着似催命的符咒。
处处都是风声, 刀光和剑影。
他半夜被宫人叫醒,然后被抱着躲进皇兄的房间。
皇兄比他年长三岁, 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皇兄身体不好,常年在寒山静养。他们兄弟感情深厚, 他时常闹着去塞山小住。
别院失守, 他和皇兄被护送着逃离。
他看到无数人倒下,如飘落的叶。他们中有越国的侍卫和暗卫,还有那些夜袭的贼人。尸体叠着尸体,血汇成了河,染红了漆黑的夜。风中全是血腥之气,闻之让人作呕。刀光剑影所到之处,飞溅的血花四散, 像血红的雨。
挡在他身前的有侍卫暗卫还有宫人, 以及紧紧将他护在身后的皇兄。那些人慢慢变少,最后贼人的剑逼近。
他三岁开始习武,见此情形也管不了许多,冲了上去。那时的他太小, 又岂能敌得过成年且身经百战的死士。
一道剑光闪过,他感觉有人挡在了自己身前。
是皇兄。
皇兄的白衣很快被血染红,像雪地里盛开的红梅。一朵接着一朵,然后连成了一大朵。鲜血粘湿了自己的手,那么的多那么的红, 像是永远流不完似的。
他生下来就身体康健, 不同于皇兄的体弱多病。他们兄弟俩长和很像, 感情也很好。他小时候就发过誓,长大后他要成为皇兄手里的剑,替皇兄守护着越国的安宁。
他不停地喊着救驾,试图背起皇兄。皇兄制止了他,让他放弃。他抱着皇兄,刀光剑影在他脸上不停掠过。
侍卫和暗卫与那些死士殊死相搏,最后来袭者全军覆没,他们亦是所剩无几。
风声停时,皇兄殁了。
皇兄临终前只有一句遗言,让他好好孝顺父皇母后,好好守护他们的大越的江山。这句话在此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翻来覆去地煎熬着他的心。
这些年来,他既是太子萧桓,也是安王萧梏。
太子萧桓才名远扬天下,臧雪先生的名号更是人人皆知。每当听到世人谈及臧雪先生何等风华过人才情无双时,他总感觉皇兄一直都在。
这是他为自己编织的假相,他在这假相中度过了十几年。
他是谁?
他又该以谁的身份继续前路?
他望着眼前的女子,对方清澈的眸子中倒映中他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间他似是认不出自己,不知那如水镜像中的人到底是谁。
“十三年前,你可知孤为何会出现在东原城?”
“我猜你是来报仇的。”
这个女人比自己以为的还要聪明。
没错,十三年前皇兄遇刺身亡,年幼的他几乎是怀着满腹的愤恨偷偷来到凉国。那时他一腔怒火地想要冲进凉国皇宫,杀了凉国的皇帝。
他蹲守在凉宫前几日,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也正是在那个时候,他机缘巧合之下见到了当年的大皇子赵珣和清阳郡主袁不悔。
再后来,他被父皇派来的人找到,然后悄悄带回了越国。再后来,他在越国皇宫见到了所谓的清阳郡主。
从那时起,他便有了疑心。
这么多年来,皇兄的死就是他最大的逆鳞。他要光明正大的报仇,但他的骄傲不允许他滥杀无辜。否则当年在凉国宫外,他就会对赵珣发难。
哪怕他没有正面回答,禇容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真正的萧桓应该已经死了,死在了他说的那场刺杀中。
眼下两国误会已除,他们或许没有了国仇,但家恨仍在。因为无论自己承认与否,都抹不去是袁家女的事实。真正的萧桓之死,是袁郅所为。面对仇人之女,他的内心想必很是纠结。
“我挺佩服你的。”
“佩服孤?”
“是啊,佩服你。”禇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丝。“如果换成其他人,未必会放过那母子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