禇容睡醒时, 窗外已经大亮。
街上的人声不绝,沉寂了一晚的小城迎来一天之内最为繁忙的时辰。小贩们和百姓的交谈声,客栈跑堂的吆喝声。
并不熟悉的方言, 陌生的环境, 她这些年早已惯。十几年的走南闯北,她和父亲去过很多地方,这些对于她而言再是寻常不过。
她下楼时, 楼下正是早饭时间。
大堂的桌子客满了一半, 这些食客应该都是房客, 口音也是各异。赵琳琅和洪杰坐在最靠边的一张桌前,夫妻俩对面坐着的是萧桓。
从禇容这个角度看去, 赵琳琅夫妇背着她, 而萧桓正对着她。在她视线过去之时,萧桓已经看了过来。
哪怕他坐在角落里,依然能让人一眼看见。虽然不再是一贯的白, 玄色的衣服反倒更能衬出他的气质,与之前的病弱天仙模样判若两人。
方才他一眼看过来时,眼神不似以往的平静或是悲悯, 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深邃。像是一望无际的冰天雪地, 突然出现漆黑的断裂深渊。那么的猝不及防,那么的让人震惊和意外。好比飞鸟与鱼,一个高翔于空, 让人仰望。一个暗藏于海, 无法窥探。明与暗的结合, 在同一个人身上得到体现, 莫名令人不安。
须臾间, 一切如故, 仿佛这一瞬间的感悟都是一场错觉。
禇容思忖间,人已下楼。
她容貌出色,既然故意打扮低调,依然有好几双眼睛探究地看过来。涉阳是进京的必经之路,也是不少来往东原城的商旅打尖住店的地方。这些人看上去也是长年在外之人,见识自然比普通人要多。
只是像这一家子这般出色的人物,他们还是头一回见。
那中年夫妻一个贵气一个儒雅,瞧着就不像是寻常人。还有那位年轻的公子,明明矜贵俊美,却让他们这些常年混迹在外的人心生畏惧。眼下又来了这么一位貌美的姑娘,真不知道这一家人是什么来头。
他们最多也就是敢看两眼,多的不敢再探,毕竟赵琳琅出行再是微服,身边也会有高手侍卫相随。更何况萧桓还带着李公公和王信,就王信的气势往那里一站,谁都看出他们不好惹。
禇容自然落座,坐在萧桓的旁边。
洪杰目光不虞,但到底没说什么。
“昨夜也不知是哪个丧天良的,大半夜鬼弹琴,把老子都吵醒了。”
“……可不是,弹得那叫什么破琴,也好意思弹出来丢人现眼。吓得我还以为有人劫道,险些没尿裤子。”
“去、去、去,你就那点胆。一个破琴弹得还能把你吓尿了,你也就这点出息。要么就是那些吃饱了饭没事干的公子哥儿,学艺不精还非要显摆,要么就是哪家的孩子学琴呢。”
“……”
禇容忍着笑,揶揄地看了萧桓一眼。
就这男人表现出来的气势和风采,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不会弹琴的人。那些人肯定不知道,他们口中吃饱了饭没事干的公子哥儿,就坐在这里呢。
她装作八卦的样子,问萧桓,“昨晚我也听到琴声了,你听到了吗?”
“孤也听到了。”
你也听到了。
可真会演。
“我不太懂琴,你给我说说,昨晚那人弹得到底怎么样?”
萧桓看她,眼神如晦。
“孤以为昨晚那人的琴技委实不怎么样,但好在气势非凡,恰如战场厮杀,颇有几分激昂的魄力与豪迈。”
赵琳琅赞同。“殿下所言极是,本宫也觉得那人琴技虽不佳,却气势过人,想来若是勤加苦练,未必不会有一番成就。”
禇容暗道,这莫非就是英雄所见略同。反正她这等俗人是没听出什么来,就是单纯觉得不好听而已。
“爹,你昨晚听到了吗?你以为如何?”
洪杰猛不西被问到,老脸猝不及防地一红。
他能说那琴声刚起时,鬼叫一般的声音惊得他险些废了。要不么当时他衣衫不整,又被公主拉住,他非得把弹琴之人揪出来教训一顿不可。
禇容一看自家老头这表情,心下啧啧。
这分明是有情况啊。
看来老禇把她的话听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