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柔然王庭。
早些年阿那瓌曾在洛阳避祸,受到过汉胡融合后的先进文化熏陶。
复辟后,他彷照中原官制,在王庭设置侍中、黄门郎等官职,又设秘书监,代掌文墨。
而担任秘书监的则是一个名叫淳于覃的汉人。
淳于覃曾是汝阳王元暹的典签,典签一职始于南朝。
朝廷为监视镇守地方的藩王而设,因其权势特大,故有签帅之称。
淳于覃因受命出使柔然,被阿那瓌强留,方才改换门庭。
不过这也是一件幸事,若是留在中原保不准就要受元暹的牵连掉了脑袋。
元暹是被高澄以参与洛阳叛乱为名处死,可他当时约束诸子,禁闭家门,坚决不肯参与元亶、斛斯椿等人的谋逆。
毫无疑问,分明是被冤杀。
高澄跟元暹倒也没有私人恩怨,而元暹又年纪老迈,更是不具威胁,之所以一手促成这场冤桉,并且这么多年不曾平反,只不过是要为泰州无辜死难者讨一个公道。
元暹担任泰州刺史时,因当地发生叛乱,故而大肆屠杀,百姓多有殃及,死者十之八九。
这个世道,没多少人真把寻常百姓当人看待,因元暹一纸屠杀令,死难多少无辜者,可朝廷不以为罪,又转任凉州刺史,后续在高氏掌权前后,官拜侍中、录尚书事。
于是高澄便用了自己的法子,在洛阳叛乱后,处死的逆贼名单中添上了元暹的名字。
牢狱中元暹苦苦喊冤,高澄对此回应道:
‘汝阳王今日可知泰州百姓当年之愤慨?’
便不再理会。
此时,负责教授柔然公主汉话的淳于覃无暇缅怀旧主,他神色惊慌的从一间帐篷中逃了出来,抱头鼠窜。
帐篷的门帘再被掀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拿着弓,气鼓了张脸,冲着淳于覃逃跑的背影,口中不断有鲜卑柔然语冒出,大致意思是你再敢来,我便一箭射死你。
能这般对待柔然秘书监的,也只有柔然可汗阿那瓌将要远赴东魏和亲的女儿,被元善见册封的蠕蠕公主,郁久闾氏。
蠕蠕公主自幼热衷骑射时常在烈日下纵马,故而皮肤被晒成了小麦色。
模样远不及同龄时的元仲华,与李祖娥更没有可别性,但也能称一句姣好。
贵族之中,少有貌丑妇人,这年头没有基因遗传的具体学说,但道理还是这么个道理。
蠕蠕公主见淳于覃跑没影了,这才拿着弓气呼呼回帐。
随侍的婢女有心想要劝她消气,可被一瞪眼,也赶紧闭了嘴。
她并非憎恨淳于覃,也不是厌恶中原语言,但她生长在草原,亲族都在漠北,真要孤零零去中原和亲,谁又能舍弃亲人与家乡。
哪怕阿那瓌一直在与蠕蠕公主描述洛阳繁华景象,可在她的眼里到底是不如在辽阔无垠的草原上奔驰来得快意。
但命不由己,父汗的决定无从更改,一旦东魏答应和亲,无论是否愿意,她都将乘上南下的马车。
而这一消息并没有让蠕蠕公主等待太久,叔父秃突佳当时在晋阳与高欢议定了亲事后,就立即派人北上传信。
立时接近一个月的时间,太昌九年(540年)二月初三,高欢同意与柔然和亲的消息传回了漠北王庭。
无法用言语去形容蠕蠕公主内心的愤怒与委屈,就连平素最喜爱的宝弓都被她断成了两截。
但正如先前所说,除非怒火能将王庭焚为灰尽,否则无济于事。
蠕蠕公主唯恐远嫁中原,她的父亲阿那瓌却已经在派人准备婚嫁事宜。
而此时的河北,也有一个女子将嫁去洛阳,与蠕蠕公主不同的是,此时的她,一张迷惑众生的妖艳面容上,满是欢喜。
自高澄废弃殷州,其地由相、定二州分领,赵郡李氏便上了相州户籍。
李鱼川坞堡还是十年前高澄、段韶、斛律光三人抵达时的雄伟模样,只是已然听不见家丁佃户操演时,直冲云霄的喊杀声。
维持一支私人武装,一靠钱、二靠人。
随着高澄不断削弱世家大族的财力、人力,昔日门阀们动辄拥众近万的时代一去不复返。
当然,作为信都建义的参与家族,李元忠受用于晋阳,又有李昌仪、李祖猗、李祖娥三女嫁进渤海王府。
无心叛乱的赵郡李氏也没有理由再去维持庞大的宗族武装力量。
当有人想要冤枉你谋乱的时候,你最好拥有能够谋乱的实力。
当他打定主意要与你共富贵的时候,你再把握着谋乱的实力不松手,同样会遭祸劫。
奉命迎接李祖娥的不是斛律光、段韶,而是高澄亲信都督尉兴庆。
初来乍到的他无从知晓李鱼川坞堡的前后对比,可也会对其雄伟而心生赞叹。
难怪当年李氏能借此抵挡住葛荣。
最后虽然失陷,那也是葛荣多次受挫,彻底破了防,恼羞成怒下,举全部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