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批种子还都试种成功了,不过产量和口味有高有低、有好有坏,高务实最终挑了两种在辽东开始第二期试种。
由于京华一贯不爱买田,其在辽东的田地都是买矿的时候“附赠”的,所以试种点分布很乱,星星点点到处都有。不过这也带来一个好处,那就是各种情况都能碰到,也算是符合“试种广泛”的要求。
最后得出来的结论还是可喜的:辽东各地平原地区都很适合种植,产量甚至赶超内地大多数“良田”——这一点高务实并不奇怪,因为东北平原土地的肥沃程度肯定超过内地耕作数千年的熟地。
不过得到消息的高务实不仅没有立刻在辽东推广水稻种植,甚至把京华内部要求推广的呼声都压下去了。
不是不打算搞,是不打算现在搞。中国人历来的习惯是明摆着的,当边疆之外的某地不适合农业,那就是“化外之地”、“蛮夷之地”,完全提不起兴趣;当这块地被发现很适合农业,那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了。
东北只能是中国的东北,这一点高务实当然完全认可,不过现在却不是激得全国目标都转向辽东乃至于整个东北的好时机。
察哈尔之战、壬辰倭乱两大即将面临的大战没解决,怎么搞定女真拿下整个东北?要知道,既然东北可以大规模种植水稻,那么这一次的拿下就必定不是“奴儿干都司”的那种拿下,而是当做辽东甚至内地一般无二的拿下,是作为国家核心统治区的拿下!
如果现在就把东北能够种植水稻且亩产超过小麦的消息放出去,别说朝廷和大明国内的民众了,就算女真人也一定会紧张起来,平白无故给将来的布局形成干扰。
为了千年大计,耽误几年算什么?这笔账高务实还算得明白。大明既然要拿下东北,那就得安安稳稳地吃进肚子里,不能刚一下咽就把自己给噎死了。
高务实没料到的是,居然真有人——甚至是女真人,一眼看出了他对东北的野心。
索尔果这个人,在史书中的记载很少,哪怕是鞑清编的史书,也多数一笔带过。最常见的记载就是说万历十六年时费英东“随其父索尔果奔太祖”,索尔果反倒成了儿子费英东的陪衬。
然而,历史上的万历十六年时,叶赫的各项实力看起来都还对建州形成碾压态势,努尔哈赤虽然打赢了不少小仗,但恐怕也还看不出什么王霸之气来。
索尔果竟然会在这个时期舍近求远跑去跟努尔哈赤混,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此人拥有精准的战略眼光,对时局进行了精准的预判。
但在这一世,索尔果没有投奔努尔哈赤,而现在他又判断高务实对辽东以外的“满洲”之地产生了兴趣,并指点自己的儿子费英东。
他掰着手指头对费英东道:“有了大量的煤,就可以让明人用上煤火炕,这样明人就解决了住的问题。而且我听说那些煤灰攒起来,还能送去京华的回收点卖点小钱(京华回收用作混凝土)。
有了新式棉衣,冬天出门也不怕冷了。明人勤劳,只要解决这件事,很多人冬天也能出门做些事谋生,而今年明军敢于冬天用兵,也说明了这衣服的确管用。
玉米和那种能在辽东种植的水稻就更关键了。有了玉米,辽东今年的战马保膘比往年做的都要好,耕牛和羊只冻死的也很少,骡子和驴子甚至还有剩余可以售卖。你想想,辽东骑兵如果再多一些,别说咱们女真无人能敌,就算蒙古那位图们大汗,他还能撑多久?
水稻这东西原本我也不熟,近来打探了一下,才知道那玩意比小麦和豆子的产量都要高。费英东,你可知道吃的东西多了就代表什么吗?”
费英东道:“代表不会饿肚子,还有作战的底气。”
索尔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没说错,但也没说到点子上。吃的东西一旦有多,人就敢生更多的孩子了。也就是说,辽东的汉人将来很可能会越来越多。辽东汉人一多,辽东的实力就越强,而且汉人一多就需要更多的田地……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对满洲动心,彼时满洲谁能抵抗?若汉人自己占了满洲,我女真人又该何去何从?”
费英东面色变得沉肃下来,眉头深皱:“阿玛的意思是说,高司徒从一开始就没对咱们安好心?”
“我不知道高司徒打算如何安置女真人。”索尔果摇了摇头:“我只是苏完贝勒,不是满洲国主,我也管不了那么多。至于你说高司徒是不是没安好心,对整个女真而言或许是的,对叶赫、建州、哈达等国而言,也或许是的,但对我苏完而言……未必。”
费英东眉头大皱:“阿玛这话又是何意,我苏完难道便不是女真人了?”
索尔果面色不变,淡淡地道:“是女真人又如何,难道不是汉人就不能做明人了?开原的麻承勋还是回人呢,女真人便做不得大明百姓、大明臣子吗?”
“啊?可女真与汉人向来不是一路……”
索尔果打断道:“咱们剃个汉人的发式,穿上汉人的衣服,再说一口汉话,住进汉人的城里……哪里瞧着不是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