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让他去外省发过稻糠,只一年,阳光家通过稻糠挣了23万,而王金财挣了46万。为什么比阳光家挣得还多?因为他两头都挣。王金财在买稻糠那里吃了回扣,准许卖糠的加工厂把残次稻糠掺到质量好的稻糠里,对张富强又不如实报价,这样把中间的利润就剩到了自己手里。
阳光问过父亲为什么这样的人他还要用,张富强告诉他:“在人最危难的时候帮助他,他会记得报答你。”
“显然他没记得,咱家发回来的稻糠,羊粑粑蛋都掺进去了,他得吃多少回扣。”阳光说。
“别看这个人一身毛病,他喝酒对咱家跑业务来说,是优点、是长处。用的就是他这点。而且就算这个人集缺点于一身,但他有一个不可忽略的优点,他孝顺。”
现在的阳光回想起来父亲这些话,已经不再想去分析这些内容的对错,历数过往种种,阳光从不记得他父亲孝顺过。在张富强生意最火那几年,冬天下雪,阳光爷爷奶奶在院内扫雪,他父亲就从来没扫过。成非王败非寇,并不是这些年张富强生意潦倒,阳光才对他有看法,父亲的这些缺点在他眼里一直存在着。
阳光还在等待着父亲的下文,可久久没有回音。抖动一下眼皮,看着张富强,“说完了?就为了这个让我回来?”
“恩,你就得吃吃苦!”张富强又重复了一遍。
阳光一脸疑惑,心想,这是哪跟哪啊?什么逻辑?阳光看了看他妈,他妈妈瞪了张富强一眼后,又乜了他一眼,道:“儿子,你别听他的!”
“让我回来?就为了让我吃苦?”受了惊吓的阳光,仿佛看到机器轰鸣中他穿着工作服、带着口罩和可笑的或蓝或红的方巾。摸到哪里都感觉带着稻皮上的小刺,这些小刺正在一点点地渗透进皮肤,随后因过敏此起彼伏常年长着大包。这面打着电话联系米户,那面用一张沾满了血点的卫生纸擦拭刚挤破的脓包。跳跃于稻糠与大米、水稻、苞米、工人、账本之间,活跃于各种政府酒桌上,看着往日憎恶的舔着肚子的胖子官员,说“以后还得您多关照啊!”一类恶心的话。与煦媱或者另一位姑娘结婚生子,像他爸爸看着他长大的流程一样,看着他儿子长大。就算还上了贷款,就算发展成集团,……阳光想象着自己回来将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至此之后将会度过怎样的一生。便一身冷汗,一刻也忍受不了。毫无新意、乏善可陈的一生,就只能用两个字概括——重复,将是多么可怕。
阳光本以为他爸会根据现在所具备的条件,前瞻局势,分析利弊,可没想到就是不讲理,只有父亲对儿子的命令。阳光从堵了一嘴,欲一齐喷薄而出的众多话中拽出一句:“可是我也没在享福啊。我虽学无所成,这不是正要成呢嘛。不至于一定要吃苦才能知道努力的重要性吧?我是不能建造原子弹、不能搞科研、可总不能为了吃苦而去吃苦吧?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吗?难道我的能力就在磨大米上才能发挥出最大价值?我从来就不怕吃苦,我也有这个准备,但是前提是我得干自己喜欢并且有把握的事啊。和你一起办厂子磨大米这个选择不是不可以,除非在我无路可走的时候,才会考虑。”
阳光本想回家后,和爸爸妈妈商量商量他要创业的事,可他爸爸根本没给他机会。子承父业,父债子还,没有相关的证据,在法律上已经不会成立的两句话,第一句被他父亲认可,第二句被他父亲的很多债主认可。阳光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被认可!听了爸爸的一席话,阳光下定决心了,他的小伙伴们在等着他,他的项目在等着他,他也准备好了,为这个家,贡献一份自己能够贡献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