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老大此时应该整理下腰间的片刀,甩起放在地上的行囊,消失于那红晚霞与黑土地相融一线之处。可田锋只是挤出一点笑容,表情好似那就要削发为僧前看破红尘的小僧,良时已到,说“你们都回去吧。”
这一别,可真是来日方长。再见不知何日,以前种种被一个叫青春的东西带走,以后件件随着一个叫社会的东西席卷而来。这年夏天阳光在日记本上写过两句话:1、泥土、浓绿、盛叶、终于盖过了时而迎风而来刺鼻的香水味,哥闻到了夏天。2、以后也许真不能连续好几宿在我睡得正香时,听到田锋磨牙乔志鑫打呼噜张文放屁了。
而此刻老二张文老三乔志鑫如开学那天一样在收拾东西,阳光顺着床边的窗户望出去,一如当初。夏季初至,好像要在整个校园铺展开,风里夹着草香。星星点点拖着行李的毕业生,浑于种种难描难绘的清新味道之中,恍如昨日。只不过报到时8月末,现今6月初。未近秋天,叶不黄、风不凉,似乎能少点伤感。
阳光所在的大学号称“贵族学校。”因为他一年的学费一万八,是他几乎所有同学四年的学费。舍友家里条件都不错,老大田锋家有一个不大不小的KTV,老二张文父母是衙门的,具体什么领导大家都不知道,只知道这四年里为他们省了不少饭钱,只要四个人一起出去,一定是张文请客,最后开好发票。乔志鑫家里是开了两个影楼,有个宝贝摄影,有个婚纱摄影。
阳光家庭条件也还算不错。父亲张富强开了个粮食加工的厂子,还借此成为当地小有名气的小小企业家,大米以批发、代加工为主,销往全国各地。从小学到高中毕业,阳光手里相对同学来说一直比较宽裕,他也向来仗义,谁有困难只要他能帮得上的都没问题,隔三差五的去KTV唱个歌,给同学过个生日,可也有断流的时候。
上次高中同学聚会,同学回忆还说呢,“每个月末都是一道坎啊,咱屋老五蓝辰逸在我上铺,他抽烟有个习惯,别人都是把烟抽的特别干净,只有他把烟头留的特别长,还净顺着墙往床底下扔。刚分到一个宿舍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用意啊。后来才整明白,每到月末,他都在地上铺一张大演算的纸,自己钻到床底下去,把所有没抽净的烟头捡出来,这一批烟头能帮他挺到月假回家。”
蓝辰逸是阳光高中三年的同学,兼一年多同桌。帅得简直像偶像剧中的男主角从电视里跳出来了。但在他身上看不见华而不实的东西,这一点颇受阳光欣赏。头脑灵活,做事理性,条理清晰等特质都让阳光一见倾心。当初两个小伙一见钟情、相见恨晚,多少个夜晚剪烛西窗,谈天地、话未来,向宿舍楼下扔啤酒瓶子无数。无数个夜晚,整个校园回荡啤酒瓶子匝地的声音,表达出他俩必携手干一番大事的决心!
聚会那天辰逸在酒桌上还回忆道:“咱屋每天晚上都有卧谈会,好几百个夜晚,聊天内容多数我都记不清了。可有一天,那晚老三的话,我至今记忆犹新。那是那个月最后一个星期的礼拜二,阳光的钱已经被咱在周末K歌挥霍一空。那晚咱们聊得差不多了,刚肃静十秒钟左右。万籁俱寂,月光透窗而入,只听老三躺在床上,一声长叹,‘诶~~~这要是有钱,在月底能吃份凉皮得多好。’大家谁都没接话茬,半晌,老大又是一声长叹‘诶!老三,早点睡吧。后天你过生日,哥几个已经商量好了,本来想凑点钱给你买份煎饼果子,为你庆生。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给你改为凉皮吧!’”
高中的往事还历历在目,如今大学都要毕业了。最近,宿舍里的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阳光的笑容并不像以往那么透明,似有多少事情隐藏在爽朗的笑声身后。这不淡定与毕业似无太大关系。在这本该因散伙而伤感的季节,阳光更多的是烦躁不安。这烦躁也并非毫无缘由,在这几个月,阳光经常能接到家里的电话,有时话说得激烈,他就会听着电话去阳台上僻静的地方。
舍友从数次通话中隐隐约约听到“就剩我爷我奶在家能行吗?”“最近来咱家闹事的人多吗?”“法院今天来了?”……大家都知道阳光家里有事,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却谁也不知道。之前面对朋友、同学关切地询问,他总是说个事情大概,再告诉关心他的人不用担心,可这次别人问“家里是不是有事啊?”一向毫无遮拦的阳光只是回答“没什么,没什么。”敷衍了事后,神情还沉浸在思绪当中。见他不说,谁也不便深问。宿舍几个兄弟从阳光女朋友叶煦媱那也没探出个究竟。阳光心里感激舍友的惦念,可是这么大的事,谁都帮不上什么忙。何况一向只帮别人的他又不喜欢求助。
现在的阳光有三份担心,其中三分之二担心家里的事,三分之一担心自己创业的事还能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