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芽耳聪目明,如闻惊雷,飞身进屋,直扑内室,见到沉淮正趴伏在床沿,药童端着的盆盂里已盛了半盂血。
徐远扶着沉淮的肩,着急地吼:“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别呆着啊!”
张参木脸色发白,“止血!得快点止血!”
刘三点满头大汗,半身都是被喷的血,却瞪大眼睛,道:“莫慌!让他再呕一会儿。”
两个大医,各执一词。
该听谁的?
苏芽煞白了脸,“刘叔——”
刘三点摆手道:“我晓得!这法子既用了,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莫慌,切莫要慌,让我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捞起沉淮手腕,按着脉门仔细数,“前辈,你的针包快取过来,若再呕半升仍不能停,你就给他止血。”
张参木也在抹汗:“我给他止血?”
刘三点:“非你不行,我止不住。”
他仿佛不知道自己说的是多么不着调的话,只是眼都不错地盯着沉淮,又对徐远喊道:“扶好!扶好!莫让他被呛到了!”
张参木听得头皮发麻,慌忙将针包摊开,逐个用烈酒擦过。
沉淮上身只披着件里衣,衣襟敞开,已溅上星星点点的血滴,在白底子上刺得苏芽眼睛发烫,她头脑中嗡嗡作响,眼前事物都在放慢,渐渐被喷洒在盆盂里的血瀑覆盖掉。
眼见着盆盂满了,刘三点急喊张参木用针;
眼见着一片慌乱中,沉淮渐渐软倒,至无生息;
眼见着张参木将针起了,叹息摇头,刘三点缓缓放开沉淮手腕,一拳捶在床沿上。
苏芽脑中一声脆响,电光石火之间生出一段念头,闪身冲上前去,“让我试试!”
她就势握住沉淮的手,掌心相对,闭目深呼吸,集中意念,想着平日所练功法,把沉淮的身体当作自己的一部分,将丹田中精纯的气流缓缓送入沉淮体内。
她闪身出手,一气呵成,根本就没给旁人反应的功夫。
张参木惊疑不定,还觉得终究是男女大防,“苏姑娘,不可……”
却是徐远最先察觉了苏芽的用意,“事已至此,让她试!”
刘三点突然想到了什么,半信半疑地又将手按上沉淮左腕脉门,过了片刻,本已摸不到的脉动缓缓在指下出现,从游孚点水,到小鱼冒泡,渐渐清晰起来。
张参木观他神色,难以置信,“成了?”
刘三点轻声道:“有转机。”
张参木扯开他的手,自己按上沉淮的脉,半晌,终于倒吸一口气:“这却是何道理?”
“道理么?”刘三点心里万千感慨不能说,叹道:“约莫是命中注定吧!”
这玄虚的答桉张参木自是不能接受的,但是真相不急着现在挖掘,他惊奇地看着苏芽按在沉淮掌心的手,心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自己的见识终究还是太短了。
又过一会,苏芽缓缓收了手,扶着床沿垂头闭目,似是极晕眩。
“丫头,你这是力竭了呀!”刘三点心疼地扶着苏芽,“你快去歇一歇,这边有我和张前辈,定不会再出差池。”
张参木仔细地探查了沉淮的脉,神色彻底展开,便也回身道:“虽然还未彻底脱险,却到底是缓过来了,虚不受补,倒也不必急于求成。”
苏芽哑声问:“真的可以了吗?刘叔,张圣手,你们再仔细诊一诊,我休息片刻就行。”
刘三点认真地道:“成与不成,这片刻也不敢定论,但是只要熬过了今夜,那就一定能成。”
张参木点头附和:“老朽这就与毒医商量药方,定然竭尽全力。”
苏芽忍过眼前眩晕,仔细打量沉淮神色,见他虽然依旧意识昏沉,苍白如纸,神态却确实比先前好了许多,终于放下心来。
她扶着床栏站起来:“好,我就在外间等着,有需要再叫我。”
刘三点赶忙高声喊颜氏来扶,临出内室门时,徐远喊了一句“苏姑娘!”
苏芽回头。
徐远矮身跪地,抱拳道:“苏姑娘,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高峻也有样学样,激动地跪下,“苏芽,以后除了公子的命令,高峻任你驱使!”
苏芽侧身避开,哑声道:“不必如此,本就是我欠他更多。”
他为她出生入死,费尽心机护她周全,而她又何曾为他做过什么?
这一刻,苏芽心中万千思绪翻滚,感激这一念之间的选择。
突然想起宋瑾埋伏在周宅里隐忍两年多,对她悉心教导,严厉训练,想起藏春岛上一片狼藉,想起那夜白马湖上血浪翻滚,宋瑾所图的,莫不就是她此刻所做的么?
只盼沉淮安稳,长街上自己那片刻的迟疑,险成刻骨遗恨,此生再不想经历,以后她定然要对他好一些。
苏芽确实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在颜氏的扶持下,走到外间的官帽椅前,扶着扶手慢慢坐下,心思仍旧牵挂在沉淮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