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半句话捏住心神,其余人不由地屏息以待。
可是刘三点只自顾在地上来回踱步,又陷进念念有辞的疯魔状态。
苏芽守在沉淮身旁,将刘三点的话都听进耳朵里,难以自抑地浑身发抖,心底小小的火苗飘飘忽忽地,不敢燃烧,也不肯熄灭。
这一条求生路上,多少次满揣了希望,却又在转角波折横生。所以她胆怯地不敢追问,不问,便还能忍。
不知刘三点走了多少步,终于停下,问张参木:“你夜里初见他时,观他脉象,可还有生路?”
张参木:“没有。”
刘三点:“那你放他的血,是怎么个想法?”
张参木:“我未见过藏春,只从脉象中见他血盈极冲,有难以负荷的爆脉之势,那时也不敢用药,只得放血泄之。”
刘三点:“放血之后,再观他脉象呢,可还有生路?”
张参木:“……油尽灯未枯。”
刘三点颔首,面色凝重,道:“说不准,生机就藏在此处了。“
张参木皱眉,凝神思索,惊讶地抬眼:“你是说——?”
刘三点头道:“藏春草必然是有起死回生之效的,只是我还不熟悉药性,他身体又已至危,深恐一个闪失就坏了。因而我只敢小心酌量用药,缓缓试探,严守药材之间的制衡之道,如此虽然没生大事,却也总见不到药效。”
张参木道:“新药试用,本该如此。”
刘三点叹道:“怎知形势迫人,逼得他要孤注一掷。其实那时我也是技穷了,便轻易被他说动。当时用药超出往常十倍,只道他三五个时辰之内必死,怎知道竟熬到现在,还屡经厮杀……”
原来,当时他只准备再活三五个时辰……苏芽揪紧了手底缎面,垂着眼帘仔细听。
张参木叹道:“是捡来的命啊!”
刘三点脱掉沾满风尘的外袍,开始卷袖子,“以你我二人之力,若是还不敢放手再试,他这命便也捡不了片刻了。”
他拿烧酒洗净双手,“冬寒抱冰,夏热握火,照我看,他这寒热交替之状,实在是那藏春草在调节,因而你每次在他体热将爆时放血,便能让他缓和片刻。如此,便不如顺势而为。”
张参木很失望,“放血这法子已不管用了。”
刘三点顾自吩咐药童拿盆盂来,“那是你放的太少了。”
“不可!”张参木震惊道:“他受毒煎熬日久,气血早亏了,怎经得起!”
“他已踩到忘川界了,还谈什么经不起?再说我也不是你那个放法。”刘三点说着已经走到床边,回头问张参木:“你那辞云汤呢?备着了吧?”
“……有。”
“来,灌上!”
可是灌不进去,沉淮牙关紧闭,更不知吞咽,那珍贵的辞云汤完全派不上用场。
刘三点用胳膊肘抹掉自己脑门上的汗,俯到沉淮耳边,“孩子,你是个好孩子,切莫要认命了!先前你是怎么说的——我命由我不由天!事儿还没完,你得争下去啊!”
“来,老刘陪你再拼一把,“刘三点捻针的手飞快,取穴督脉,沿水沟至百会穴,由雀啄捻转至提插,“你且得打起精神来,想想你拿命护着的姑娘,总不能任她以后嫁给别人吧?”
针刺促醒是极痛的,犀利的针尖儿刺进薄薄的皮里,沉淮痛得皱了眉眼,终于有了反应。
刘三点毫不迟疑,立刻将药送到他唇边,“快,喝了。”
喝不下。
沉淮似是辨不出送药的人是谁,依旧咬紧了牙关。
直到苏芽哽咽地劝:“沉淮,你把药喝了吧,喝了才好救你呀。”
抖动的眼睫掀开一线,昏沉地散出迷茫的视线,过了片刻,喉结起落,终于开始吞咽。
将辞云汤灌下去,刘三点一边解沉淮的衣服,一边赶苏芽:“丫头,你别在这里待着了,外面等去!”
苏芽往后退,在人的缝隙里看见沉淮被拉起来,毫无意识地任人摆布。
她愣愣地出门,站在门口,等待跟着漕督队伍回城的颜氏。
徐远寻到刘三点和颜氏后,便再次横渡白马湖,与郑斌在东岸相遇。一路狂奔,又在半途遇见邱奈成,颜氏自觉同行拖累了他们,便提出自己随邱奈成的大队回城,救人要紧,让他们带刘三点先回。时间紧迫,带着颜氏确实拖延,郑斌便留了一个锦衣卫保护,这边快马加鞭,带着刘三点先行入城。
果然不一刻功夫,颜氏便到了,看见苏芽袖筒里缠得鼓鼓囊囊的、手臂被绷带吊在脖子上的样子,脸色立刻变了。
“娘……”苏芽看见颜氏安然无恙,悬着的半颗心终于放下,想到还挣扎在生死线上的沉淮,十分的心酸和苦楚都满溢上来,抱住颜氏不敢出声。
颜氏搂着苏芽发抖的身体,猜到她这一日夜定然过得万分惊险,连忙小心地将苏芽身上摸了一遍,确认再没有其它包扎的痕迹,心跳这才稍稳。
孩子脆弱时,当娘的是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