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注定是一个不消停的清晨,张参木家的门房折腾了半宿,终于把主人和一群大人物送走后,疲惫地钻回被窝养神,刚睡着,却又被砰砰的拍门声吵醒。
半梦半醒之间心里那根弦儿还拎着,门房吓得一骨碌爬起来,趿拉着鞋儿去开了门,仰头,呆滞地看着眼前的黑黑高高的年轻人。
年轻人伸手将门推得大开,人便进来了:“张圣手在何处?今夜可有登门求诊的人?”
门房下意识地退后避让,突然回过神来,赶忙追上去:“哎哎哎,我家老爷出门了!不在!”
他认得,这年轻人是沉大人的侍从。
当初沉淮初到淮安城就是来张家求医,这主仆三人那般醒目,门房难以忘记,且又得过主任的叮嘱,于是赶忙将事情跟高峻讲了。
“出门至今,约莫已有……”门房委实是缺觉狠了,仍有些迷湖,抬头看看天色,迟疑道:“呃,约莫该到漕督府了。”
高峻转身便往外跑。
门房这才看见,台阶下还有个年轻人扶着一位须发半白、气度刚方的老人,刚从马车上下来。
“王大人,我们来晚了一步!”
高峻大步行至二人跟前,“徐国公和曹总兵已将我家大人带走,说是送往漕督府医治。”
王大人——这老人正是今日稳定了淮安城大局的,南京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兵部尚书王恕,旁边那个自是王承佑。
高峻从玲珑岛上带着哑伯和小晚杏突围前,沉淮曾经叮嘱他去寻王恕。高峻岂敢耽搁?奈何哑伯中途危急,只得在白马镇上岸,安置了哑伯后飞驰至淮安城,途中见了徐远发出的信号弹时才稍稍安心,想着现时场景,他仍是去寻了王恕,之后与王恕同往,在城门处听闻漕督的马车已载着伤者进了城,于是又直奔张家。
中途已竭力加紧,没想到仍旧慢了一步,高峻不由得面露焦虑。
“既是送到了漕督府,不是别处,当可安心些,”王承佑是见证了一些事件的,对曹开河早已没有了以前的信任,此时约略猜得到高峻的心情,于是安抚道:“你且别急。”
可他仍是低估了其中凶险。
高峻无法在此时尽言,仓促地瞅了王承佑一眼,便对王恕道:“形势危急,门房说我家大人是被抬进马车的,其时神志未醒,岂是轻易移动的时机?况且,大人身边不应只有一人随行,只恐怕期间又有了变故。”
王恕已知今夜白马湖玄虚,脸色宁肃异常,毫不犹豫地转身准备再上车,“追!”
高峻伸手将王恕扶上马车,道:“王大人,您与二公子乘车,小的要先行一步,这就往漕督府去寻。”
他心焦如焚,转身从旁边拉出一匹马,翻身而上,就要离开。
“高峻!”王恕喊他一声。
高峻勒马,回头。
王恕道:“遇事勿急,既然有徐国公在,事情当不会坏到哪里去。”
高峻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王大人,若果真如此,今夜公子就不会被强行带走。”
他在马上一抱拳,再不犹豫,策马而去。
王承佑看着高峻消失的方向,忧心道:“父亲,此人瞧着也不是个十分顾虑规矩的,此去会不会又生事端?”
王恕未答,弯身进了车厢。
待马车启动,才轻声对王承佑道:“事端已经起了,只盼你那舅舅不要再错。”
王承佑张了张嘴,一时分辨不清父亲的真实态度。
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迟疑地问道:“那,那要是舅舅再错了呢?父亲,你可是要帮他?”
王恕一抬眼,飞扬的长眉下,一双被松弛眼皮半掩的眼睛射出凌厉锋芒,“承佑!你可知为父古稀之年,屡逆圣上心意,却仍被安置在朝堂之中的原因为何?”
王承佑瑟缩一下,低头道:“因为父亲刚正清廉,不徇私情,才德高茂,圣上也敬您。”
“呵,”王恕冷笑了一声,“皇上若真这样想,又岂会将你老子我放在南京?”
清晨的光线透过车帘,车厢内尚且昏暗着,老人眼中光华微闪,在摇摆的马蹄声中,沉声道:“天子以国为家,以仕人为家臣,无非是因为治家需人情,也需利刃。为父便是那把刃,当用之时,圣上还是要用的。”
王承佑抬头,看着微光中的父亲,心中咂摸出来一些滋味,“父亲,您是说……?”
王恕道:“天下是王权,也是万民,我为利剑,也为嵴梁油伞,你仔细揣摩了,日后细说与我听。”
王承佑只觉胸中一股心气急涌振荡,心潮澎湃,强自忍住,挺直了腰杆,应道:“是!”
这边王恕教子,高峻护主,各将心事擎着,同一片天空下,漕运理刑主事刘云刘大人却是要轻松的多。
淮安官场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倒是将他先前在曹开河和邱奈成之间丢的那点儿脸面,都衬得微小无比。
李正死得自然奇惨,可也是死得恰到好处,又没死在漕运范畴内,与他理刑有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