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过是为了一名吏员”——这话简直就是在拿刀子勐扎曹青媛。
她正陷在备受徐明爱护的记忆里,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激?
可曹青媛自小受曹开河的言传身教,又岂会真是那无脑之辈?
苏芽也没指着曹青媛立刻上钩,只做出一副早已确信了曹青媛不敢的样子,话毕就当是没下文了,转而扬声对站在堂屋的王承佑道:“王公子,今日又承你的照顾了。”
王承佑被曹青媛清理出了内室,又不敢离曹青媛太远,此刻正觉得自己没脸——昨日才说了会保障苏家安全,这才过了几个时辰,便又让曹青媛杀过来了。
这表妹与他印象中的娇蛮可爱形象越来越相差甚远,今日几鞭眼瞅着就是往死里打的,王承佑看得分明,心内早就犯了滴咕,这会儿被苏芽一谢,便有点儿不自在起来,忙问苏芽腿伤如何。
家里进进出出多了几个大男人,苏芽被子下面的衣衫自然是整齐的,只左腿上包扎了一圈,隐隐印出血痕来,她顺手又拖过一床被子,将腿盖了,一边跟王承佑推说是在家不小心弄出皮肉伤,无甚大碍。
二人还没说两句话,便又被曹青媛打断了话头。
“你且将法子说来听听看。”曹青媛明艳的脸上闪过狠戾,神态竟与其父几分相似。
苏芽也不拿乔,爽快地真将诱敌之计给讲了——自然是掐头去尾版,沉淮主从三人的参与是一定略过的。
“他们要寻人,那么得了讯息之后必然是要回去禀报的,我们只需派轻功上佳的人一路跟着,便能挖到他们的营盘,”苏芽道:“此计务必胆大心细才能成,曹小姐,不是我激将——你虽有几分功夫,却是自小被人捧着的,没有跟踪经验,未必就能一路跟着不被察觉。”
她与曹青媛说话,都不问“要不要”,而说“能不能”,态度生疏,语气里被客气裹着的轻视呼之欲出,就差把“激将”二字写在脸上了。
偏偏曹青媛还最吃这一套。
“我能不能,你且瞧着!”曹青媛冷冷地道,“此计何时实施?”
王承佑大吃一惊,连忙阻止,曹青媛却道:“我晓得轻重,亲卫里有善于跟踪的,让他们上就行。”
苏芽低着头,嘴角微微一勾,谁上都无所谓,要紧的是:必须曹开河的人去上。
曹青媛将法子在心里又过了一遍,安排人手布局,突然发现一个问题:“苏芽,事都被我做了,那你们呢?你们做啥?”
“有你守株待兔,我们自然是出去诱敌。”
苏芽拧着眉,颇有几分对曹青媛脑瓜的遗憾,道:“想把人引过来,单薛军一人在此哪里够?那些人是因为摸不到我们的行踪,才会去问他,若我们还留在这里,他们哪里还需要问,定是像昨夜那样直接来抓了!届时我们就算将人捉到,也顶多就是捉住个小毛贼,又岂能顺藤摸瓜,端到他们的本营?”
“狡诈多计,”曹青媛如今看苏芽的眼光分外不同,恨恨地道:“你那些话本子,果然没白看!”
苏芽笑而不语,把这评价当作褒奖,笑纳了。
苏芽这边设圈套,沉淮可也没闲着。
与此同时,理刑衙门里,盯着午作验完尸的曹开河尚不知宝贝女儿已经成了别人的棋子,只是目光闪烁,看着两盘物事默默无言,只偶尔将目光移到沉淮身上,观察他的神色。
沉淮眼神专注,正盯着差役捧着的两盘物事看。
两张木盘,各铺着一张白粗布垫着,布上各放着数量悬殊、却形制明显一色的黝黑暗器,一枚昨夜自徐明咽喉致命伤中取出,另一盘足有三四十个,却是昨夜自沉淮等三人乘坐的船上或捡或抠,凑到了一起。
这些暗器似生铁所制,色泽深黝,大小不一,大的如儿童拇指,小的如儿童指甲,且打制得并不精细,边缘刀痕清晰,形状多数头尾尖、胸腹鼓,却又并不规则一致,瞧着倒似是从铁器上削下来的边角。
领头的除了曹开河之外,钱御史、胡兴、刘云等皆是文官,看不出其中门道。
曹开河知道沉淮在广西军中救人的底细,便盯着沉淮看仔细,可沉淮连手指都未曾抬起,只随着众人围观,什么也没说,嘴巴比曹开河泯得还紧。
堂中一时沉寂。
曹开河便骂道:“难道理刑的人都是瞎的,连这暗器有甚门道都看不出么?”
这一骂就骂了一圈,便有好强的差役上前解释,“观这色泽,似乎、似乎是……”
“别支支吾吾的,”胡兴不耐烦道:“速说!”
“……似乎是制火器所用的上品生铁。”
差役说完,只觉背上已暗自出了一片冷汗——
火器制作乃朝廷严控的工艺,向来由朝廷统一管理,各地方符合要求的,才能在军器局里设一手铳制造点,所用之各式材料均为上品,与市面流通的大有不同,因而尽要登记造册,便是废料也尽在记录,像这等本应被收集后回炉再造的生铁片却出现在贼人杀手的手中,其中牵扯,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