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祭扫结束,便要荐肃王为宣抚使,令其远离上京、身入危局之中。
可叹是,纵使魏玘料事如神,也因太子党羽颇丰,难以更改走势。
聂若山抬目,看向川连,眼里有话。
川连见状,稍作思忖,也醒悟,领命要退,忽然记起什么,又停步。
“翼州行程,殿下可要知会阿萝娘子?”
提及阿萝,魏玘勾唇,褪去从前冷戾,眸底清光泛润。
他道:“不必。”
“待本王回府,亲自说与她听。”
……
回到配殿后,阿萝忙碌不休。
祭扫行程忽然提前,打乱她安排。她只能争分夺秒,折叠纸船,涂抹桐油。
按理说,纸船数量并无规定,不论她多折一只、少折一只,都对仪式并无影响。但她以为,既以纸船表明心意,数量就应与心意相当。
于是,小船堆叠,一只又一只,被她安置案间。
阿莱在旁,立起半身,精神抖擞。
白日时,它已睡得餍足,此刻不觉困顿,便注目,凝视案前少女,见她从专注至疲累、从疲累从困倦、又从困倦至安眠。
阿萝的身影终究一歪,倒在案上,拂开纸船,扫出雪浪滚滚。
待阿萝再开眸,已是次日巳时。
天光明晃,涌入窗棂,如蝉翼一片,覆上她睫羽。
她撑身,肩颈僵痛,缓了半晌,才惊觉自己醒得太迟,忙往殿外去。
目之所及处,仆役忙碌如常,却比从前安静不少。
阿萝一看便知,魏玘已经走了。
不仅是魏玘,连川连、杜松、聂若山、周文成等,无不随行离开。偌大个肃王府内,与阿萝相熟之人,只剩下陈家丞一个。
意识到这点后,阿萝有些怅然。
大抵因为,她在王府留居太久,已于不经意间,视众人为朋友。
但很快,她又提振精神,找到陈家丞,将计划和盘托出——定情地点选在倒影池边,如要提前布置,少不了对方的允许与支持。
陈家丞自然不会阻挠,听过计划,便吩咐仆从,配合阿萝安排。
之后,阿萝便全神贯注,投身筹备之中。
……
一日光阴,眨眼而过。
眼见月色攀爬而上,阿萝越发紧张。
听陈家丞说,不出半个时辰,魏玘就会回到上京,自裕门入府。只要他迈过门槛,就能看见倒影池处的景象,收获她为他准备的所有惊喜。
阿萝抿唇,又松,提气,又舒。
她背手,十指纠缠,在池边来回踱步,目光逡巡,检查四下。
白船、灯烛、明月……乍看去,万事俱备,连青蛇也寻好位置,有心见证二人定情。
只是,还差一点——
差一点丰美、清圆的菡萏。
以清荷点缀池面,是阿萝今日新添的主意。
晨间,她涂好桐油,在后花园漫步,恰见清荷昳丽,便请仆役摇来船只,亲赴湖中剪摘,择出最漂亮的一朵,以期与白船相衬。
但在此刻,水面唯有白船,不见荷花。
阿萝心中焦急,立于原处,凝神思索,隐约有了答案。
约是她采下荷花、路过大成殿时,眼看仆役忙于洒扫,便入内帮忙,将荷花落下了殿里。
时辰愈近,阿萝当机立断,奔往大成殿。
……
殿外,仍有宿卫值守,听阿萝道明原委,便为她燃上灯烛,方便她搜索。
火色交融,阿萝走进殿内,四处寻找。
廊柱、书柜、香炉、盆景……陈设悉数入眼,唯独不见荷花。
阿萝来到案前,看过几间、椅上,依然一无所获。
她失望,颊色渐白,不禁咬唇,暗自安慰自己,想荷花只是辅佐、并非不可或缺之物,便打消心念,只旋身,要回倒影池去。
才转眸,忽见红莲一朵,缀在书案下方——
原是掉在地上,没被她发觉!
阿萝连忙挽裙,小心折叠、不欲留痕,又推开木椅,钻往案下。
荷花不远,被她轻松摘来。
阿萝惊喜万状,一时忘记处境,抬起腰肢。
“咚!”
钝痛袭来,后首撞上案底。
“啊!”
阿萝痛呼,尚未回神,忽听上方咔哒一声,似是碰到某种机关。
“咚。”物体坠地。
“哗啦——”
有什么东西奔涌而出。
阿萝躲闪不及,被浇了满身,只觉质地柔软、墨味扑鼻。
她惊讶,抓紧荷花,缓缓挪出案下。
抬头看去,只见一方木匣窄长、小巧,静静躺在地面,不知从何处而来。木匣周围,纸张凌乱遍布,洋洋洒洒,写满巫文。
阿萝愣住,想是自己莽撞,弄乱了魏玘的书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