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玘闻言, 神色更沉,臂力一时松懈几许。
物之反常则为妖[1]。祭扫行程突变如此,更有越帝口谕,缘由定然非同小可。
尚不待他发问, 少女惊呼先起。
“这么快?”
阿萝脱开怀抱, 立稳身形, 点指细数, 神情焦灼。
“那就只剩两日了!”
她不通人情世故, 未察此事凶险,只想魏玘行程有变, 定情仪式也要随之调整。
按先前安排, 距定情当晚, 尚有五日可供她筹备,本该绰绰有余。如今, 祭扫提前, 五日也缩短至两日,时间分外紧迫。
阿萝越想越急,长睫扑扇,杏眸也洇开水雾。
魏玘见状,唇角一勾。
他通晓阿萝计划,自然知她为何心焦。
同一桩事, 在他看来,尽是变数、算计,波谲云诡,危机四伏——可落入她眼中, 就只剩诚挚、纯澈, 柔肠脉脉, 水洁冰清。
她天真如此,令他愈加喜欢,不禁生出逗弄的念头。
魏玘敛容,低声道:“怎么?”
“归期不出两日,本王早去早回,不好吗?”
阿萝闻言一怔,还当他有误会、以为她不愿见他,忙道:“好的!”
“我也想你早些回来,只是……”
言及此,小手连忙一捂。
险些说漏嘴了!
阿萝赧着脸,眼帘悄掀,暗自观察魏玘。
只见魏玘沉着、冷泰,目光凝定,支颐望她,道:“如何?”
——似乎并未发觉她异常。
阿萝舒了口气,摇头道:“不如何。”
“我没什么要说的。”
她口吻轻盈,勉力镇定,以求若无其事。但她极少说谎,心思又单纯,压不住唇角微翘、梨涡凝聚,透出一点窃喜,与青稚的娇憨。
如此模样,自被魏玘尽收眼底。
他并未点破,只道:“歇吧。本王有事要处理。”
阿萝点头,道:“那我不吵你了。”
她是为蒙蚩而来,但看魏玘事务正忙,便暂且搁下。痨病并非急症,蒙蚩身旁又有人照料,等上两日、待魏玘回府再谈,也不算迟。
倒是魏玘,卯时就要动身,眼下亥时将尽,怎么休息得好?
遂道:“子玉,你快些忙,快些睡。”
言罢,阿萝折身,裙袂翩跹,消失于夜幕之中。
大成殿内,只余魏玘与川连二人。
氛围霎时沉凝。寒意如刀,刮去方才温情,徒留肃杀与萧冷。
只听魏玘道:“为何如此突然?”
——是问祭扫之事。
川连回道:“内监不曾细说。属下不敢妄断。”
“但……内监走后,又有韩给事中、杜尚书、梁侍御史密信送抵,聂长史正在整理。”
魏玘闻言,眉峰一挑。
此三人均为肃王多年朋党,今夜同时递送密信,必是事出有异、震动朝野。
他起身,撩袍先行,道:“走。”
“去长史所。”
……
夜幕深垂,长史所灯火通明。
聂若山立于案前,整理信件,面色苍白,额间隐有冷汗。
听见足音,他抬首,恰见魏玘入内、受川连跟随,忙起身,揖道:“参见殿下。”
魏玘摆手免礼,道:“何故惊慌?”
聂若山垂首,如实道:“回禀殿下,据密信报,翼州大水作沴,已成涝灾,漂没近五万户,死伤一万余人。左相自劾,百官沸然。”
闻及涝灾,魏玘当即明白过来。
依他之见,水旱蝗震诸灾,系因自然变化,乃国家代有之常事。但越帝视水患为天谴,唯恐触怒先祖,故而提前祭扫,以行祈禳。
魏玘不语,执起案间信件,低目查看。
聂若山、川连侍立在旁,只见他眉宇愈沉,薄唇紧绷,如有黑云团积面上。
半晌,魏玘放下信件,道:“川连。”
川连应声上前。
魏玘道:“吩咐陈家丞,凡肃王府内、出身翼州者,如有田宅、亲缘等受此水害,多予三月月俸、米粟一石,以赈其损。”
“还有——”
他稍顿,又道:“一并收拾行装。”
川连一怔,道:“殿下,祭扫行装已经备好。”
“不为祭扫。”魏玘道,“是去翼州。”
话语掷地,川连惊讶,不知贵主何意,不禁看向身旁的聂若山。
聂若山面色未改,心下却恍然,对肃王更生敬畏。
他心知,越国朝纲有例,凡遇灾伤,帝王均会任命宣抚使,赶赴灾区,抚恤百姓。
宣抚使领救荒之责,看似位高权重,实为烫手山芋,朝士避犹不及。
当下,翼州突遭水患,情势分外棘手。太子忌惮肃王已久,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