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真的要做逃兵吗!可若是冥河魔气再也抑制无法,普天之下,你又能逃得到哪儿去!”
她这话,并非说给一个人听。
方才站出头振振有词地指责韩少卿的中年男修,把自己圆润的身子往里头缩得更厉害,恨不得把头埋进脚尖。
这一回,韩少卿沉默良久。
场上无一人出声,唯有东皇钟永恒威严,隐隐如宏。
在一片静默之中,有一道清亮的嗓音突然响起。
“掌门真人,诸位师叔师伯,你们说得不无道理。”江宴秋平静开口道,“只是,我突然有一个疑惑。”
李松儒和蔼地看着他:“原来是江小友,没想到,你与少卿倒是感情深厚……可以,你讲。”
江宴秋仰头看向天边乌压压的一群人:“若是韩师兄不是掌门亲传弟子、甚至不是修士,只是个你们所说的普通凡人……今日,还会这么轮番上阵,威逼他牺牲吗?”
韩少卿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失笑:“小宴秋,不用——”
“呵,”立即有人嗤笑一声:“可是他是吗?享受着昆仑最顶尖的资源和待遇,顺风顺水地活了几十年,这就是他应该付出的!”
江宴秋被他打断,语气神情却并无波动,依然平静:“既然如此……”他直直地看向李松儒:“为什么不在一开始,不在韩师兄少年时代,或者更久之前——在把韩师兄带回宗门之前,就告诉他这些呢?”
刚刚嗤笑的人一顿。
“是因为你们也知道,早就准备一到时候,利用韩师兄的愧疚和这么多年对宗门的归属感,用‘大义’二字逼他就范吗?”
“因为你们自己心里也一清二楚,当年将他带回宗门,就已经抱着将来能够心安理得地牺牲他的想法了吗?”
——那郁含朝呢?
剑尊当初也经历过这一切吗?
孩童时流离失所,少年时代被师门排挤、欺压、嫉妒,唾弃他身上流着一半肮脏的血液,被造谣是仗着老宗主跟郁清仙子那点不清不楚的往事才能留在昆仑。
结果到头来,哪怕那最初的一点温情和恻隐,也只是个弥天大谎,也只是早有预谋,也只是道转瞬即逝的幻影吗。
一想到这些别有用心的算计、现在韩少卿经历的一切也有可能曾发生在郁含朝身上,他就不可抑制地感到愤怒。
他想起幽冥寒昙的幻境中,少年剑尊微微侧过头的身影。
冷峻中尚带着青涩,一个人独来独往地深入世间最危险的秘境,在星野下行走,倚靠着荒原的岩石,在冰川与野兽厮杀。没有同伴,没有知心好友,亦没有打从心底为他考虑的亲近师长,唯有观剑洞日夜呼啸、穿堂而过的风声。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一切的?孤身伫立在荒原望向无垠的星空时,他的内心在想些什么呢?
江宴秋直直地望向高居云端的昆仑众修,他的反问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努力地想要活下去,难道有错吗?若是韩师兄不愿意牺牲,你们……是要逼他去死吗?”
“不惜做到这一步也要延续、也要保全的世界……到底是个怎样荒诞的世界啊。”
无人应声。
“……够了。”
最终第一个出声的,竟然是韩少卿自己。
他突然笑了笑。
那是个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笑容。
似乎有无可奈何、不甘和怨愤,拔剑四顾想要叩问,又不知问向何人;但更多的,还是怅然与释怀。
好像哪怕只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出这番话,他经年的旧恨和夙怨,也就如一缕轻烟般散去了。
“足够了,宴秋。”
李松儒怜悯地俯视着一切,长叹一声。
“少卿……最后,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韩少卿不闪不避地迎着他的目光,一瞬间,江宴秋忽然看不清他眼底的表情。
“师尊,既然宴秋问了这么多……那我也有一个问题。”
李松儒静静地看着他。
“您当初把我捡回昆仑,真的是云游时偶遇了一个小叫花子,犯了恻隐之心吗?”
“……”
“……我明白了。”
韩少卿微微一笑。
——然后出乎所有人的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