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毛绒绒的尾巴和耳朵,还有季风临总是静静看着她、温柔克制的目光。
同他四目相对,白霜行放慢呼吸。
“先是沈婵的死讯被播报,又被你用风推开,我当时……”
说到一半,她哽咽着静下来。
之前有监察局的人在场,她始终表现得神色如常,看不出情绪波动。
这是白霜行一直以来的习惯。
从小生活在那样的家庭里,她早就学会藏匿真实的想法,表现出坚不可摧的模样——
如果不制造出坚强的假象,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轻易击垮。
白霜行有别扭执拗的自尊。
但归根结底,她只是个年纪不大、再普通不过的平常人而已。
当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亲历同伴们死去时的悲恸、独自面对邪神时的彷徨无助、无数次濒临死亡时的困苦,到现在,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
白霜行垂下头。
身边传来布料摩挲的轻响。
毫无防备地,有人伸出双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季风临动作很轻,没触及她的伤口,停顿片刻,摸了摸她的头。
“让你独自面对那一切,对不起。”
他说:“如果觉得难过,尽管哭出来就好。那时一定很难受……辛苦了。”
他哪有应该道歉的地方。
白霜行吸了口气,嗅见干净的洗衣粉清香。
她不是一往无前的英雄,和其他人一样,也会感到恐惧和失落。
她想要的并非铺天盖地的赞美夸耀,而是有人设身处地站在她的角度,告诉她一句“辛苦了”。
心脏无比清晰地跳动,白霜行微微垂头,把脸颊埋进他颈窝。
因为这一个动作,季风临浑身滞住。
身体相贴,白霜行感受到他迅速紊乱的心跳。
好重。
几乎丧失了节奏,乱糟糟的。
“你当时……”
她说:“拿着神尘,其实可以自己离开。二十多分钟的时间,足够你逃到森林尽头。”
这是最让她无法释怀的地方。
其他人的死亡,要么是身处绝境难逃一死,要么是受到污染注定逃不出去,唯有季风临自己做出选择。
在两人拥有均等条件的情况下,他舍弃生路,把唯一存活的机会给了她。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空气隐隐绷紧。
两人之间身形相贴,却又像隔着层若有似无的薄膜,当她话音落下,薄膜被戳出一个小小的凹陷。
她听见季风临绵长的呼吸。
他说:“……因为是你。”
他说话时微微颔首,下巴蹭过她肩头。
于是在周身凝滞逼仄的气压里,温热的吐息缭绕耳边,顺着脖颈向下,酥酥麻麻,淌入颈窝。
白霜行下意识颤抖一下。
她没有含糊其辞,而是攥起指尖,顺着他的意思问下去:“我?”
这一次,耳边安静了好几秒钟。
终于,季风临再次开口:“还记得十年前分别时,你对我说过的话吗?”
隐隐意识到接下来的内容,白霜行眼睫轻颤,屏住呼吸。
这是一种与邪神对峙时,完全不同的紧张。
“在人的一生里,会有许许多多第一次。”
他说:“第一次离开家乡,第一次升上大学,第一次去电玩城,第一次和想要见到的人重逢——”
季风临抬起头,凝视她双眼。
白霜行没有回避,定定与他对视。
她看见少年扬唇笑开。
暮色四溢,他的半张侧脸陷在阴影之中,眸底澄澈,倒映出她的轮廓。
窗外灯火交叠,季风临动作生涩,轻抚她颊边碎发,目光逐一掠过眼前人纤长的眉眼,单薄的唇边,以及精致苍白的轮廓。
这是他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用笔锋描摹出的轮廓。
当初置身于白夜里的漫天火光,他心知自己再无生路,临别之际,生出了向她表露真心的念头。
可转念一想,当他死去,这份情愫便显得格外沉重,只会给白霜行平添负担。
季风临不愿成为让她感到自责的枷锁。
直至此刻。
曾经那些克制收敛的情愫宛如坚冰消融,在无边夜色里,化作浓潮暗涌。
“第一次喜欢的人。”
温柔得像水融开。
他一字一顿,认真告诉她:“是白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