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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路再长也觉得短, 二人在秋风细雨里这么不急不缓地往回走,直到隐约看到巷子口中间那棵老榕树的树冠,越过墙半截,又愣又直, 跟个标志物似的。
这棵树从他们出生就在了, 夏天冬天都有人在底下搬个小凳子待着,聊天吹水听广播, 小时候没其他娱乐方式, 就老有皮猴在上面爬上爬下。梁又木也有爬过一次, 不过她不是为了好玩, 只是想试试坐在树桠上的视野是怎么样的,结果膝盖被树皮蹭得火辣辣一片,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 起床差点瘸了两天。
她抬眼,发现楚弦的视线也落在那簇树冠上,若有所思:“你以前不是天天坐在树下面等我?”
树根附近的有一块儿的植被异常茂盛, 她去爬树,楚弦就在下边坐着等。
“……是。”楚弦的神情一顿,颇为微妙:“我很早就在想,为什么只有那里能长出草坪,后来发现那是仔仔的厕所。”
他还记得,自己坐那儿一边画城堡一边等梁又木, 突然感觉衣角一湿,转头,仔仔正翘着腿满脸懵懂地看他, 甚至还吓得一激灵, 抖了抖。
那一抖, 差点尿出了整个盛夏。
梁又木差点笑出声:“有这回事??”
“你没看我之后就换了个地方等么。”楚弦无奈道:“我到现在都怀疑它不待见我是因为这事儿。”
“可能。”梁又木煞有其事道:“仔仔是女孩子,你撞见它上厕所了。”
楚弦:“怪我?”
梁又木:“怪你。”
“行吧。”楚弦哼笑一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梁又木看他一眼,发现他也在看自己,二人视线对上一瞬,他迅速转开了眼。
其实很多时候他们不聊沉重的话题。两个人都不想把一点负面情绪带给对方,所以宁愿什么都藏着不说,但基本上没什么效果,距离太近了。梁又木想,她有的地方和楚弦挺像的,但又很不一样。她说她了解楚弦,不是在说大话,楚弦从来都把自己能展露的都剖开来给她看了。
唯独初三那年,梁又木隐约有一点她要被推开的预感——也不算是推开,楚弦从来没试图推开她,只是一个一直敞开怀去接纳自己的人,突然往后退了两步。这太明显了。
快到家门口,梁又木把鸭舌帽摘下来,没急着还,而是摸了摸上头的刺绣,道:“戴着挺舒服的。”
“喜欢?”楚弦没想太多,“买白色的给你。”
“这样不好吧。”梁又木见缝插针,静静地说,“别人以为我们是情侣怎么办。”
楚弦:“?”
以前那同款还少了?
梁又木:“还是说又是生日礼物?”
楚弦:“…………”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坏呢。”又来了是吧,他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下颌线绷紧,喉结起伏两下,最后简短扼要道:“梁又木,谁跟你谈谁倒霉。”
他把梁又木送进门,瞥了眼路边昏暗的灯,转头,发现人换完鞋还没进去,站在门口对他浅浅笑了一下。
嘴唇轻轻勾着,甚至看起来不大热情。
有时候楚弦真怀疑自己是专业木语十级,就这么个笑,他每次都能分辨出来梁又木想表达什么,比如刚刚这个笑,更像是一种不拆穿,说夸张点,了如指掌。
自己那点口是心非的话从来在她这是没用的。
“走了。”他刚想说明天见,顿了一下,才想起来合作项目已经结束了,话到喉头拐了个弯,“早点睡,洗头记得吹干。”
梁又木:“嗯。”
楚弦转身,背对着朝她挥下手,“晚安。”
“晚安。”梁又木用很平淡的口吻在他身后道,“准倒霉鬼。”
“……”
等回了房,关上门,楚弦余光瞥到衣冠镜,才发觉自己原来也在笑。
幅度不大,却十足柔和,最主要的是他压根没发觉。
这下完蛋。
“……”楚弦把自己嘴角压了,一边去摸手机,单手抻着衣摆把外套脱掉扔椅背上,听耳边嘟嘟的提示音,冷着脸漫无边际地想。
王凯耀虽然天天不着四六的样,嘴上也没个栓,但好歹有句话是说对了。
他说楚弦你等着吧,小嘴叭叭还以为自己多牛呢,能撑个一周我敬你是条狗子。
“终于接了?你刚挂我电话干嘛。旁边有人在啊?”电话接通,王凯耀开口又是抱怨,“帮你打听你还嫌弃起来了,我就说你忘恩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