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须啼
怀愫
景元帝病好了大半, 倒觉得往日对太子过于苛责。
他坐在病榻上,向太子言道:“我平日对你严厉,是知道自己身子不好, 怕有个万一……这才爱这深,责之切。”
这一句,便将之前朝臣们的戏语给坐实了。
太子闻言痛哭流涕, 伏在脚踏边:“儿子岂敢违逆君父。”
景元帝听了微微颔首, 又问太子:“中宫那边你可曾去看望?”
“每日父皇睡下,都会去坤宁宫探望, 知道父皇醒了必要看太医院的医案医方,儿子亲手抄下,就搁在案上。”
景元帝更满意了, 他看太子还跪着, 额前根根银丝,长叹一声:“来, 坐。”将太子拽了起来, 就坐在他身边。
太子怎么敢!他身子还没沾到榻,往下一滑,坐到了踏脚上。
太子一直以来, 心中深忧两件事。
一是害怕他父皇要换掉他。
他当太子这几年, 与景元帝的关系比原来差得多。这一年尤甚, 三十好几的人了,还要被父皇叫到殿中训诫。
他是储君, 被君父如此训斥, 外头那干臣子还都听着看着, 自然觉得颜面不存。也因此脸上难免要露出不悦的神情, 就因他的不悦, 让父亲对他愈加不满。
父亲初时想的还是儿子反老子了,然后就会想他是臣子反君王。
幸好他及时醒悟,才没在这歪路上越走越黑。
他一改态度,父亲也改变了对他的态度,不仅对他有了好脸色,此番还让他监国理政。
太子的第一条忧虑,就此消散,原来父皇并没想换人,他还是想让他当太子的!
可深究这忧虑的来源,是因父亲没有立时下旨意册封他为太子,而是他继母小张后上表陈情,这才下旨册立。
这事在他心里埋下种子,疑云一起,再难消解。
“殿下当了几十年的世子,进了京城自然就是太子。”太子妃虽曾劝诫过他许多次,可他坐诸君位,如坐针毡。
怕不让他坐,坐着却又不安稳。
直到此时,这忧虑完全放下,只要他不出错,如何换太子?
第二件事,是他怕秦王同他争这位子。
秦王比他年长,读书虽不如他,但领兵打仗比他强得多,父皇打小就喜欢这个哥哥。此番大胜本以为他会凯旋归朝,声望更隆!
没想到,他自请戍边。
太子为母亲办祭祀时,李淑妃娘娘特请到庙中为先皇后上香抄经,还带上了女儿五公主。
李淑妃已经有了年纪,但她儿子出息,女儿又曾很得皇帝宠爱。
虽早已经不再年轻了,可每隔几日景元帝总还要到她宫里坐一坐,与她说说话。李淑妃上着香,忽然谈起旧事:“殿下可还记得小时候的事?”
“不知母妃说哪一件?”
李淑妃道:“那时先皇后还在,咱们常在潜邸花园一道赏春,你与你阿兄就在花园里玩耍。”
李淑妃面带笑意,目光虽望着张皇后的牌位,但似乎已经穿过牌位,看见了活着时的她。
太子确实记得这事,他那时几岁?六岁?五岁?
“有一年太子五岁,已经开蒙了,你阿兄虽比你要大两岁的,可读书上真不如殿下,只爱耍刀弄剑,成天背着一把小木剑。”
太子笑了,他记得这个,他虽比秦王小了两岁,但那会儿已经觉得哥哥背着木剑走来走去,竟也不觉得羞。
“那时姐姐就曾说过,将来要你阿兄当大将军。”那不过是哄小孩的戏言,如今从淑妃口中说出来,就像是张皇后早料到了今日,提前替两个儿子定下了君臣。
太子是嫡,自然是君。
“你阿兄听了,高兴得很,非让人在那剑上刻大将军剑。”李淑妃一面说一面摇头,还玩笑道,“这名字一起,我从此就知道他对读书是真的半点天分也无。”
“那柄木剑他一直留着。”
“只等将来有一日,殿下……赐他一柄新的。”
李淑妃将话说得这么直,太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初时太子心中尚还存着一丝疑虑,等到景元帝的病好得多时,皇后来替女儿五公主求恩典。
“五儿?”这简直是景元帝一块心病,自己最宠爱的女儿,偏偏就最敢逆他的意。
公主自十四岁起,就在替她择驸马了,偏偏她谁也瞧不中
关也关过,训也训过,女儿不听话,景元帝很是恼怒。先是不许她再出宫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