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区区一个上午, 政务小组的布告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着四周弥漫扩散,在都城内外流传得此起彼伏。在穿越团队的推波助澜下,到了当日下午, 这个近乎于荒谬的魔幻消息就已经在田野乡间生根发芽,乃至于进城的农民都在打听询问了——为此, 有些农民还挨了城门口负责检疫的少女的怒视, 斥责他们居然敢怀疑殿下的布告。
现在建康城里政务小组当家, 把那些鸡零狗碎的什么“防疫”看得比天还重, 要进城买卖的农人只能认怂不语,心下却颇不以为然——这些少男少女都是衡阳王从人贩子和老鸨手上救□□的,那是感激涕零无以为报, 把殿下看得好似天神, 莫论衡阳王只是敕令一场春雨, 哪怕他说太阳是从西边升起,这些少年人也必定坚信不疑。
但农人们与庄稼打了半辈子的交道,比谁都更知道一场雨水的分量。他们目不识丁,但自记事以来, 每一年都能看到因为天气而逃难的流民——雨水太少会旱死, 雨水太多会涝死,高高在上的老天爷只要稍不如意,无数的贫农乃至温饱之家就会瞬间跌入地狱, 沦为生死线边挣扎的灾民。这些灾民辗转乞讨、只求活命, 但只有极少数的幸运儿能卖身豪族,绝大部分都成了路边无声无息的饿殍。
盗贼乱兵只有过境才会杀人,但九天之上那不能揣摩的气候, 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杀人。
农人们胼手胝足在田地里日夜奔波, 像不知疲倦的黄牛一样忍耐了无数的饥寒苦楚, 一年到头拼死拼活,也只能在官府和豪族的盘剥下勉强糊口。但就算日子再如何的困窘艰难,平时再怎么样的挣扎求生,哪怕是克扣下自己活命的口粮,年初岁末给雨师河伯供奉的那一碗饭都不敢短少。他们不敢指望雨师眷顾自己这小小的收成,只是企盼天神能高抬贵手,留下一点活命的粮食。
对于耕作求生的农夫而言,天帝阎罗什么的固然是位高权重,高不可攀;但掌管天气的雨师河伯,才是最可敬畏、绝不能亵渎的尊神。别说小小的平民要在雨师手上挣扎求存了,就是天下最尊贵的皇帝,上天的嫡子,不也得一年年的祭祀雨神么?
在对雨神敬畏与恐惧的双重心态下,政务小组颁布的那条公告就显然是过于轻佻,乃至于刺眼了。进城的农人心下不快,回家之后还添油加醋的形容了一番,在乡间田里激起了新一阵的讥讽。不仅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人在嘲笑衡阳王的狂妄;就连见多识广的老者都连连摇头,说十几年前江南大旱,皇帝率领百官与玄武湖求雨,三日三夜也没有求下一滴露水;衡阳王又有什么本事,竟敢移檄雨神?
就算他们有一点什么炸坞堡的法术,也断没有这个脸面!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略通笔墨的里长邻长在众人前摇头晃脑:“区区一个凡人,也能如此轻侮雨师么?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众人纷纷点头,嬉笑着各自回家,沿路还在商议着朝中贵人的愚昧荒谬。
不过话虽如此,到了第二日凌晨的寅时,还是有不少农人摸黑偷偷起了床——雨水是农耕的命脉,哪怕衡阳王的布告有九成九是假,这些人也愿意去城门看看情况。
——只不过路上遇到了昨日一同非议政务小组的熟人,免不得有些尴尬罢了。
时值孟春,寅时天气尚且一片昏黑。城墙边两扇大门紧闭,只有昨日张贴的雪白告示还在晨风中猎猎飞扬。郊外的人群渐渐围聚而来,顶着冷气彼此寒暄几句后,便探着头往城门里张望。却见门缝中只透出空旷长街,似乎并没有人值守。
眼见着四周并无眼线,四处聚集的人群便稍稍放开了胆子,议论起了城墙上布告的荒谬可笑;一开始还只是老生常谈的讥讽朝廷的愚蠢,聊着聊着话题逐渐大胆,终于有心怀不满的豪强放肆开口,公然指斥乘舆。
这些人在乡间混迹已久颇有声望,因此说的话格外能煽动民心。他们在告示前大声议论、忧心忡忡,拐弯抹角地暗示众人:衡阳王狂妄无知为非作歹,若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