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脚步声, 仆人抱着铜盆器皿,进进出出典雅明亮的房间,穿着白衣褂子的医生手提药箱, 一路小跑,身后还跟着两个护士。
沈清川光着上半身趴在洁白的床榻上, 刀子割开他左肩伤口处的肌肤时, 他疼醒了,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没有麻药, 沈清川疼的快要痉挛, 那种缓慢的, 切割肌理的痛感, 比起子弹射入体内,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沈清川脸色惨白, 额头上渗出层层冷汗,后颈脖子处的肌肤更是湿了一大片,整个人似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头发湿漉漉的。
关泊雅蹲下来,手指拨开沈清川额上紧贴的湿发。
“泊雅, 我是不是要死了?”沈清川费劲地抬起眼眸,要把眼前这个如月上仙的男人的模样。彻底烙印进眼底, 也许这是他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了。
“有我在, 阎王爷也不敢收你的命。”关泊雅拿起纯白的棉帕子, 擦拭沈清川眉骨上要滑下来的汗珠。
清湛如水的眼眸, 仿佛遮上了一层薄雾, 朦朦胧胧的, 没有以往的如水面上的青光, 若暗淡下来的星辰即将陨落。
沈清川似乎被逗笑了, 笑容犹如糅皱的薄纸,眉头因剧痛皱起,如同纸张被烧只剩一层蜷缩着的灰烬,虚虚半笼罩,风一吹就破了,他笑着说道,“我不迷信。”
镊子探入伤口,沈清川的手紧紧揪着床榻上的被单,指甲几乎要透过布料嵌入掌心肉,紧闭眼睛,浓密如同扇蒲的眼睫轻颤不停,似飓风中的蝴蝶拼命扇动翅膀,眼角红红的沁出水汽,若氤氲开来的胭脂红。
关泊雅见他强忍疼痛,几乎要将牙龈咬碎了,心隐隐泛疼,怕他弄伤自己,握住沈清川的手,手臂横在沈清川的嘴边,说道,“咬着。”
沈清川闷哼了一声,咬着关泊雅手臂,牙齿咬破皮肉,咸腥的血味弥漫口腔,血顺着肌肤从手臂滑下到床被上,最后沈清川痛的失去意识。
子弹落到托盘上,发出清脆“叮”的一声。
“关先生,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伤口发炎,可能会发烧,需要24小时照看。”医生双手举着,手套上沾满了血。
仆人们拿下沾着血污的床被,铺上了干净柔软的新床被。
金色铜盆放着温热的水,架子上搭着三条干净的毛巾。
铜盆荡起层层涟漪,修长的手指浸在水中,手指骨节如竹,手背肤色白皙,这样的手应该用来拿画笔或者弹钢琴,一点也看不出,这样的手拿起木仓,扣压扳机杀人时,干脆果断没有一点迟疑。
关泊雅拧干毛巾,仔细地擦拭沈清川的额头、眉头、鼻梁以及脸颊,下滑到颈脖,再到一侧的红樱、手臂、手指,连同指缝,照顾到每一寸肌肤。
他的神情专注,眼眸半阖,眼睫下垂,落有两道浅浅的剪影,表情淡漠似高高在上的神明,在巡视自己庇佑的领土,没有一丝的旖旎。
沈清川的身体变得干爽,关泊雅洗完澡,躺在沈清川的旁边,仔细不碰他的伤口,搂着他闭目休息。
大半夜,沈清川发起高烧,浑身滚烫却似坠入冬日冷窟窿颤抖,口中昵呐好冷,吐字不清晰,听闻第一声,关泊雅霎时睁开眼,仿佛他一直都在闭目假寐。
关泊雅早就让人在房间备好了酒精,拿起干燥的毛巾蘸了酒精,往沈清川的身上擦拭,一直到他的体温降下来,才躺下来。
不知有过了多久,窗外还是灰蒙蒙的一片,树木融在夜色中的茫茫白雾里,房间内灯光通明,窗户玻璃一方一方,像融在金色朗姆酒中的冰块。
沈清川费劲地睁开一条细细窄窄的眼缝,看到近在咫尺的关泊雅,宽厚的肩膀,近到可以看到关泊雅胸膛上浅浅的伤疤。
长发如柔亮黑绸搭在关泊雅的肩上,柔和了他脸上的轮廓,睡在暖金色的床铺上,犹有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矜贵雍华。
忽然关泊雅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瞳中藏着山巅雪光,似要把沈清川的魂拉坠入深谷幽涧,透着冬日枝头上寂寂的雪冷。
关泊雅低头凑过去,十分温柔的在沈清川的额头上落下轻浅一吻,清冽的雪松气息又笼罩袭来。
沈清川没有力气躲避,睫毛颤了颤,又闭目下去,他太累了,关泊雅拥抱着他一夜,似乎要把自己的体温烙印进沈清川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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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高悬,山风呼呼。
霍大龙一行人从一个土坡爬出来,望着远处的金龙寨,目光深冷,金龙寨着火冒出滚滚浓烟,在黑幽幽的山腰上冒出滚滚浓烟。
狗剩凑近霍大龙,指着金龙寨说道,“大当家,他们放火烧了金龙寨,我们要不要等天明再回去。”
金龙寨的库房十分隐秘,是藏在地底下的岩石洞里,库房放着他们收刮而来的财宝,放着不少好东西。
放火烧寨子,准时傅辰梁他们今晚就离开。
“回去?回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