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命叱云雁回并州替兄履职,调查妻子之死一事也只得暂且搁下了。于初冬时节,紧急赶回洛阳。
如此一番折腾已是十一月中旬,谢窈三人已进入青州平昌郡境内,距离出海的高密郡更近一步。
舟车劳顿,她的孕吐现象倒是好了许多,仿佛是那还未出生的孩子也意识到母亲不想留下自己,自临邑境内她被诊出有孕以后,再未令她害喜。只是要照顾芃芃小姑娘,她和春芜两个未曾生育过的女子到底缺少经验,难免手忙脚乱。
芃芃才半岁,还未断奶,谢窈没有奶水,只能将小米磨成粉,熬成米汤米浆,一点点地给芃芃喂。或是过往村庄时,出一点银钱,找村中正值哺乳期的妇女喂她奶水。三人的行程也因此大大减缓。
一日在一处废弃的山庙露宿时,屋外大雪纷飞,夜色昏昏。谢窈等人在山庙中燃柴取暖,好容易给芃芃喂了米浆哄睡下了,她和春芜两个却累得手脚虚软、满头大汗。春芜抱怨道:“养孩子可真是辛苦,换作是我,我这辈子都不想要孩子了。”
这半月以来,芃芃的饮食睡眠样样都要她们两个未曾做过母亲的女子操持,十分辛苦。好在芃芃已算是乖巧了,十分黏人,也十分听话。只是即便如此,也常常会于半夜醒来吵闹着要吃奶,搅得几人整夜不能安睡,眼瞧着消瘦了一圈。
其疾正抱着芃芃哼着摇篮曲哄她安睡,闻言不禁忐忑地瞧了她一眼。谢窈莞尔:“是很辛苦。”
“可是当我看到她对我笑时,看着她咿呀学语,又觉得这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她在灯下替芃芃缝制一件小棉袄,荧荧火光映照着她美丽而略显憔悴的脸庞,愈显红润。
那女郎就毫不爱惜自己腹中的孩子么。春芜看着女郎似水温柔的眉眼,言语几乎涌到喉口。
她原本是和女郎一样厌恶这孩子的到来的,可一路上,瞧见女郎如此疼爱这捡来的小小女婴,可想而知,若女郎有了自己的骨肉,该是多么的高兴。
只可惜,这孩子却是那胡人的……
“怎么了?”
谢窈的声音将她从出神中拉了回来,春芜轻轻叹息一声,问:“女郎真的要流掉您腹中的孩子么?我,我只是觉得,您是喜欢小孩子的,若您有了自己的骨肉,定会更开心。奴只是害怕将来您会后悔。”
谢窈微微怔住,风露清愁的眉眼间沁出一二丝恍惚。她低头轻抚了下尚未显怀的小腹。
起初是下定决心不要的,连药亦请大夫开好了。可这半月以来,随着与芃芃的相处,她亦有了些许新的感怀。
诚然她是想远离那个有他的噩梦,连带着他的一切皆是厌恶的、想要逃离的,所以起初才斩钉截铁地不想要孩子。
可春芜说的不错,这孩子亦是她的骨肉。无论斛律骁如何伤害她,至少,孩子是无辜的。
作为母亲,她真的要这般无情地剥夺他来到这世上的机会么?
她不知道……
谢窈眉眼恍惚。倏尔,指尖传来微微的刺痛,竟是针刺入了指腹里。她很快回过神来,淡淡一笑:“此事容后再议,等回到了南朝,与父兄商议过,再做决定。”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洛阳。
霜露既降,木叶尽脱。清脆的梆子响过十四声,提醒着人们四更天的到来。
洛阳府衙里却还亮着灯,卧房的窗前,封述正在灯下批阅中书省的卷宗。一身半旧青衫,墨发半披半束着,只随意簪了根桂树簪子在脑后,姿容如玉,端严清雅。
原本中书省的卷宗是不该他来批阅的,然主上去后,虽安排了二公子接管禁军,调了慕容司徒暂时总领尚书台。然慕容烈毕竟是武人,只是坐镇,这台阁中卷宗批阅的主要任务还是落在了荑英身上。
她原本就替主上主管尚书台的文书,处理起来也是十分得心应手。却又有中书省的政务压在肩上,日日皆是辛苦至四更天。封述担心同僚积累成疾,私下里便也替她分担一些。
最后一卷文书批完,他搁下朱笔,欲要洗漱。惯常服侍他的仆人封季良匆匆步入屋来,递上一封文书:“郎君,这是方才崔舍人府中来的书信。请您过目。”
什么书信,要荑英在深夜送来。
封述心中微惑,担心是有要紧之事,便接过拆了。
信上只寥寥数字:雁门信,十月十九夜,原上失火,王妃暴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