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 封述便告了假,帖子是其亲卫递进朝廷的,言其感染风寒, 不能上朝。
帖子递进尚书台里, 先由司徒慕容烈批阅了,再送进宣光殿中,太后准了假,命其好好休息, 由尚书台暂领洛阳县衙的事务。
“到底是积劳成疾。”女侍中白氏将折子放进紫檀描金的漆盒里, 陪笑道, “听闻洛阳令除了处理京畿的大小事务,还分担了一部分中书省的政务。至于尚书省, 也是崔舍人主管着, 他们这样牢牢地把权力抓在自己手中, 如今病倒,对于太后才是好事啊。”
起初因为封述初次出仕, 官职不宜过高, 斛律骁只给了洛阳令这个职位, 实则上头还有河南尹管着,因此太后也不便反对。后来永宁寺一场大火,河南尹去世,他趁此命封述以洛阳令的身份行使河南尹之责,巡属县、劝农桑、考官吏、纠不法……名为洛阳令,实则主管整个京畿地区。
这个位置,的确是握在自己手里较为合适。然太后在心里审视一番, 封述病倒后, 竟无可以接替的人选。
他在这个位子上才干了一年, 然无一点可以指摘的错误,永宁寺大火那样的突发事件也是处置得当,疏散人群、救火,都做得□□.无缝。论才能,朝廷无有匹及。
她摇头叹息一声:“这话倒不能这么说,魏王跋扈无假,然洛阳令和中书舍人却是不可多得的贤才,这回也多亏了他们替朕分担政务,朝廷才不至于乱作一团。”
这就是太后的悲哀之处了,既要用人,却全然无人可用。叔父因元宵的那场大火斗志丧尽,几次请他归朝都被以守丧为由拒绝,更勒令族中弟子不得出仕。裴氏心知这是叔父为了保全河东裴氏所选取的无奈之策,并不能反对。
其他士族,荥阳郑氏被夷族,清河崔氏是墙头草,剩下的多则审时度势,拜在斛律骁门下。至于斛律骁,说来可笑。他在时,她满心的厌恶与忌惮,可此时朝廷内忧外患,倒盼着他能够早日归来,坐镇京中乱局……
朔风扣窗,寒意凛冽。太后望着窗外透亮的天色,渐渐出了神。白氏道:“老奴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你有人选?”
白氏颔首:“只是……只是要委屈了太后,故而老奴不敢推举。”
她说得遮遮掩掩,太后却明白,蹙眉道:“你是想说河间王么?不错,论威望,他的确堪作河南尹。然其人品低劣,不配为官。”
上回他不顾礼法调戏她还历历在目,论宗法,她是他的君,论亲缘,她也是他的长嫂,裴氏咽不下这口气。
“老奴知罪,老奴惶恐,请太后责罚。”白氏忙跪地请罪。
“起来吧。”裴氏饮了口茶才咽下心底的那股厌恶,“朕也知道,如今朝廷无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此事容后再议,随朕去各个台阁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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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书台里,荑英尚不知好友差一点就要被分去权力,正埋首于浩繁卷帙间,批阅堆如山峰迭起的竹简。
她看得认真,连同僚走近了也不晓。一名身着红袍的青年官员拾起她桌下掉落的卷帙,懒懒扫视一眼:“又是尚书台的折子。”
“我们中书省历来只负责起草诏令文书,什么时候管起六部的事了。卢某不知,还请崔舍人为卢某解惑。”
荑英抬首一看,却是与她同任舍人一职的卢琮。
范阳卢氏是当年前魏高祖分姓定族钦定的一等高门,卢琮又是嫡子,历来瞧不起她这崔氏庶支、父母双亡的孤女与他平起平坐,自她入职以来,明里暗里寻了她好几次麻烦。
她不愿声张,落在他人眼里却是胆怯畏事了。旁有一人笑:“你去惹她做什么。人家明是中书省的人,实则是尚书台的长官。岂不闻朝中都言,尚书台魏王为正,崔舍人为副?只怕将来魏王返京,崔舍人青云直上,你我还得仰人鼻息呢。”
这话却是在指责荑英是依靠了与魏王的不正当关系才能入仕,与日后的种种升迁皆是因了此,荑英白净秀气的脸一瞬涨得通红,却因身份尴尬,只是不理。
“好了,吵什么吵。”
中书监齐谦自里间背手出来,脸色很不好看:“朝廷内忧外患,尔等不思为朝廷分忧,反在这里吵吵嚷嚷,有损和睦,成何体统!”
南齐寇境,太后急召他商议如何处置,齐谦如今正为此事烦愁,顺手操起荑英案上的一卷竹简狠狠地敲在桌上。
殿堂中立刻安静了许多。卢琮道:“齐监说得没错,某些人不仅不为朝廷分忧,反倒给朝廷添乱,我们中书省给了她容身之处,她非但不感激,还要去攀尚书台的高枝,放着自己的本职工作不做,去揽尚书台的事做。依我看,崔舍人如此心向往之,不若等魏王回来,我替你回禀了魏王,调你回尚书省可好。”
荑英仍是不理,俯低身子只拾捡着地上散落的竹简。齐谦闻言不悦,但见她置若未闻,到底未曾开这个口。
这女人是魏王安进来的,也着实有些才学。身为长官,他虽知晓手下这一大帮人瞧不起她女子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