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书册“啪嗒”掉在了地上, 那些细碎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她俯身去捡,眼眶热泪不受控制地自眼眶滑落,如雨点砸在她轻颤的玉指上, 蜿蜒流下, 晕开陈年的墨迹。
太后打发走幼帝后即命宫人将她请了回来, 瞧见她杏眼微红,关怀问道:“王妃这是怎么了。”
“太后陛下, 妾想向您打听一件事,可以吗?”
太后已猜到几分,面露不忍。谢窈哽咽道:“妾的父亲,是不是已经……”
她红泪簌簌, 是带雨的梨花, 娇艳可怜。太后无奈轻叹:“王妃莫急,虽有流言说令尊大人在视察水利时被水贼劫杀, 但建康朝廷的说法是病故, 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都城不会无缘无故出现水贼,更也不会无缘无故兴起这种死法的流言, 相较之下, 朝廷的说法更像是掩人耳目。谢窈心间已凉了半截, 知晓太后是为了安慰她, 却还强忍着眼泪撑起笑容道谢:“多谢太后告知,妾知道了。”
她起身告辞,纤袅身影若东风中摇摇欲坠的一只纸鸢,太后见她精神不济, 也没有强留, 吩咐女侍中白氏送了她出去。
裴羲和从掩身的博古架后出来, 太后神色不虞:“是你把这事告诉魏王妃的?”
魏王在南朝也有自己的眼线,不可能不知道这事,但谢氏方才突然问起,可见事先并不知情,那就只能是堂妹告诉她的了。
裴羲和平静跪下:“是妹妹贸然行事,请太后责罚。”
“你为何要这样做。”
“太后不觉得奇怪吗?”裴羲和仰起脸来,目光坚毅,“魏王执掌着尚书台,魏王妃却连自己父亲的死讯都不知道。可见他二人之间并不和睦。”
“太后不是一直想除掉……”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红唇微露笑意,“魏王妃,可以成为您手中的刀。”
太后万想不到这番话会从这个素来柔顺的堂妹口中听到,诧异之余,竟有一丝心惊。虽然并不赞同,但隔着家仇,也并无反对的立场,只微微叹息一声:“这事做的并不高明,很容易落人把柄。下回,不要这样做了。”
*
谢窈步出宣光殿,车驾已候在阶下了。今日伴她入宫的是春芜,见她神色不对,忙上来搀扶,惊觉她手指凉如夜雨的温度,心口猛地一颤。
“女郎,是出什么事了吗?”
直到进入车里,她方悄声地问道。
许是因为顾娘子死前那番话,女郎近来时常精神恍惚,近来才好了些。春芜害怕她又受了刺激。
“没什么。”谢窈红泪零落,唇瓣却颤得厉害:“我只是有些想念父亲了……我想父亲了……”
她喃喃说着,伏倒在春芜肩上,泪若连珠子。春芜亦红了眼睛,始终柔声地哄着她。
等到下车时她精神倒是好了许多,马车在公府门前停下,谢窈未如往常一般直入后宅,而是去了前院。
前院的太微室是斛律骁处理政务的居所,此刻,他正在书案前批复公文,案上公文、奏折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倚迭如山。
室中掾属正在忙碌,见她突然而至,忙都垂目示礼。荑英轻唤一声:“殿下,王妃来了。”
斛律骁执笔的手顿住,抬眼见一道纤纤身影立在门前,欣然起身:“王妃今日怎么过来了?”
她平日里就从不踏足太微室,近来因为顾月芙的死,更是十天半月的不理他。斛律骁怕自己的出现会刺激着她,连她面也不敢见,今日她会亲自过来找他却完全是意外之喜。
荑英亦在室里,轻咳一声将所有在屋中忙碌的掾属皆带了下去。斛律骁抱她在书案前坐下,置于膝上,亲昵极了的姿势。视线触及她微肿的眼睛却是一愣:“怎么哭过了?”
她倒未拒绝他的亲近:“近来我父兄可有给我回信么?”
这一声清冷如山泉浅唱,但到底是他许久也未得过的和颜悦色了。斛律骁道:“窈窈可是糊涂了,上回,你不是叫我帮你传信,说是不要再书信往来了么?自是没有的。”
“那有我父兄的消息传来么?我很担心他们……”
斛律骁微微颔首:“泰山大人上月廿一与大臣联名上书请求为陆氏平反,梁帝同意了他的请求,也未迁怒。别的,就还暂且不知了。”
“不过,你堂兄很快就将入京了,届时你自可问他,等他到了,我可设法让你们见上一面。”
其实何必等到谢承入京,今晨才传的消息,老丈人这会儿已到汝南了,想必很快就能和她见面。他也已向盱眙去了书信,让大舅子以出使的身份入境,届时,他们就能团聚。
只是她从前就反对他将她老爹劫来,担心会连累其他族人,这话,却只有等泰山大人来了才好告诉她。
思及届时亲人见面她的欢喜,斛律骁唇边不由漾开浅淡的笑,见她情绪尚算稳定,微微侧脸,薄唇在她耳畔流连:“窈窈……别和我生气了。没人敢说我们的闲话,就算有,妇女二嫁再寻常不过的事了,他们想说就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