躁的步履珑璁乱晃。钗光鬓影,美艳夺目。
妆容亦精心修饰过了,眼尾胭脂淡扫如桃花,额心饰金箔,簪珥光采,衣裳鲜明,同十四岁的斛律岚走在一起,不似母女,倒似姊妹。
“哼。”
荑英跟随斛律骁多年,同这对母女彼此皆是相熟的。慕容氏冷冷一笑,倒也没有当场发作,“这么说,那臭小子今日是不在了?也好,你领我去见见那妇人吧。”
“我倒要看看是何等绝色,让他不惜得做出不孝之事来,竟敢欺瞒他老娘!”
慕容氏面色不虞,斛律岚却是面露苦笑。昨日谢窈入宫赴宴,那些贵族妇人们回府后一说道,“魏王自南朝带回来的那个妇人甚美”便在洛阳城的高门大院里传开了,自也传到了母亲耳中。回想起那日兄长那日所言的“貌若无盐”、“举止粗俗”,自然觉得被骗,既委屈又生气,又怀着几分一较高低的斗志,自晨时便起来梳妆,精心妆饰了一番后带着她过来了。
她虽好奇那南朝妇人的样貌,然母亲却是个不好相与的,一向厌恶比她漂亮的女子。阿干前日又骗了她,今日,无论那妇人是妍是媸,母亲的怒火怕是都不易平息。
她这般不管不顾地闯进来,恰与封述打了个照面,知晓是魏王母亲,忙垂目施礼。慕容氏却被青年郎君冰玉似的样貌晃了眼睛,奇道:“封郎,你怎会在此处?”
旋即才反应过来,封鉴那老家伙远不如这一个年轻,轮廓虽相似,相貌却稍有不如。但见他生得清俊秀润,映空月色的清华湛湛,被儿子欺骗的怒气霎时抛去了大半,含笑问他:“小郎君叫什么名字?倒是颇为眼熟。”
封述尚不知家中叔父曾为了他已然求到慕容氏床榻上去了,碍于对方身份也只得如实答:“在下渤海封述,字静之,乃是魏王帐下一名书记。”
原来这就是封郎所说的那个侄子。
慕容氏颇觉可惜,霎时又忆起来时的目的,冷脸转向荑英道:“那妇人在哪儿?速速带我去见。”
荑英无法,只得同封述颔首致意,带着慕容氏母女往后院去了。
帘幕掀起又放下,隔绝丽人身影同封述的视线。他怔怔望着垂下的帘幕,心间不禁涌起淡淡的担忧来。
看来,谢娘子在王上府中的境地倒是很不好。
万望这位太夫人可莫要寻她的麻烦了。
正院之中,谢窈尚不知前署发生的事情,正坐于书案前,望着雪浪纸上栩栩如生的麒麟纹案发愁。
他要她给他做个荷包,可她一点儿也不想给他做这些东西,倒像他是她什么人似的,这太矫情。
红日西沉,天色渐暗,春芜掌了灯来,将案前的青瓷莲花灯点了。见她凝神望着图案,低声问她道:“女郎难道真要给那胡人做这劳什子荷包不成?”
“慢慢拖着吧。”
她郁郁轻叹,拿过桌上的书将图案盖住了。青灯如豆,明黄流光照着她含愁的眉目,在冰瓷似的玉肌上留下半明半暗的光影。
灯下看美人,春芜一时看得痴了,这时门外却传来荑英的声音:“谢夫人。荑英求见。”
这话音中潜藏了几分无奈,谢窈不明所以地同春芜对视一眼,下一瞬,门外却响起侍女们齐齐的行礼声。全然陌生的女子声随门扉被推开的沉重吱呀一道传入室中:“求见什么,直接见了也就得了。”
“历来只有新妇来见婆母,我还未曾听说,这世上竟有要婆母亲自来见新妇的道理。”
慕容氏冷笑着,径直推门而入,不过三两步便与水墨山水屏风后的谢窈对上了视线,霎时美目微震,竟踉跄后退了半步。
书案前端坐的妇人,眉色若雨中青山淡远,眸色若含烟秋水空濛,素颜澄澈,气若幽兰,清冷端雅地好似月中的青娥素女,仿佛尘世间的一切都不能令她心中荡起半点涟漪。
唯独一双杏眼在橘黄烛光下若流萤熠熠生辉,令她原就风露清愁的面容愈发添了一抹愁意,也显出几分少女的娇俏来。
先不论容貌,对方这幅目空一切的镇定自若便似高了她一截。慕容氏心中窝火,真是个狐媚子!矫情镇物!
怪不得迷得青骓五迷三道的,竟肯为了她欺骗他老娘!
斛律岚看热闹不嫌事大,悄悄与母亲耳语:“家家,这妇人比你好看呢。”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她啐女儿一口,她今日打扮得艳丽,对方却素雅至极,这就令她矮了一头了,好像她比不过她要靠脂粉取胜一样!心间大为不快。
既有外客来访,谢窈不得已起身接迎,于是那一段裹在淡蓝色曲裾里的窈窕身形也都显露在流光灯晕下,肩窄如削,腰纤如束,实是个挑不出一丝瑕疵的美人。
她不曾妆饰,满头柔顺青丝只简单在脑后挽了个髻,钗环俱无。雪颊蛾眉皆未沾染脂粉,素雅至极的打扮,水韵清华,端艳无匹。
慕容氏越看心间越酸,冷眼将谢窈从头到尾打量过,红唇畔点了几分冷笑:“你就是青骓从南朝带回来的那个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