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员外好似老了十余岁。
花白的头发略带蓬松地盖在他的头上,丘壑纵横的脸上是沧桑,见了怀玉和赵宴,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待瞥见了怀玉身后的杨桓策,他瞬间激动起来,颤抖的手指着杨桓策,上下唇呐呐有声,却始终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竟是直挺挺地朝地上栽了下去了。
众人急急上前去将他扶了起来,赵宴伸手替他探了探鼻息,片刻之后对怀玉道:“这是惊恐过度厥过去了。”
怀玉暗恼,今日没有带段沁沁来。
要是将她带来了,她身上的瓶瓶罐罐,随便拿一个出来,都能让李守规立刻醒过来!
李府的下人们手忙脚乱地去请了大夫,大夫一针下去之后,过了小片刻,李员外幽幽醒来。
见眼前围着一堆人,他浑浊不已的声音带了悲怆:“老夫命不久矣。”
“李守规!”
赵宴厉声开口,李员外被吓得一个激灵:“小民见过世子。”
“听说你前几日抒发了一篇下体恤民情,上忠于朝廷的大论。”赵宴似笑非笑,“我听了都觉得十分感人呢,如今大祐竟有如李员外这般忠心耿耿的人,真乃大祐之幸。”
这话里的夹枪带棒李守规怎么会听不出来,然而说这话的是当朝八王爷府上的公子,他就算有什么“高见”,也不敢在赵宴面前放肆呐。
“怎么不说话了?你倒是说说,顾家军该怎么个上忠于朝廷法儿?也让我学得一分两分。”
见他这么咄咄逼人,怀玉倒忍不住心底笑了,这个赵宴,记仇的样子真是好看极了。
反观李员外,这会儿哆嗦着嘴,竟不似前些日子那般能言善辩,可怜的样子看得怀玉心下不忍。
李员外刚刚痛失两女,赵宴却还这般激他,这要是给激出什么毛病来,可不得了了。
怀玉连忙将赵宴拉到一边的长椅之上,笑着朝他做了个鬼脸,才又正色转向李员外:“李员外,方才你因何吓得晕了过去?”
好端端的一个人,就算伤心过度,也不至于见到她们就吓晕吧?
她自认长大不差,赵宴和杨桓策也都是人中龙凤,又不是妖魔鬼怪,岂有吓晕人的道理?
“莫非,李员外在什么地方见过杨都尉?”
怀玉话音刚落,杨都尉沉着脸站到了李员外跟前,一个自己第一次见的人在见到自己之后,竟吓得晕死了过去,任谁遇到这种事,都会心情不佳。
杨桓策这会儿尤甚。
方才寻雁楼里,姑娘还说了他曾是姑娘心中第一嫌疑人呢,李守规这个举止不正是说他见过自己,并且自己在他心里,能硬生生将人吓晕吗?
他冤呐!
这么想着,他的语气也颇为不善:“你好好看看我,小爷有那么可怕吗?”
李员外哪里见过这个阵势,直吓得瑟瑟发抖。
眼白一翻,就要往身后倒,却被杨桓策眼疾手快地接住,用力按了按他的虎口,硬生生将他又按得痛醒过来。
“你别给我装死,快说,小爷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你因何做出如此胆小如鼠姿态?”
李员外只觉得一股子寒气从头到尾直窜,眼前的人,模样与那人一般无二,同样的衣着,同样的样貌,同样的身形,甚至同样的声音
“你这个恶贼,你别以为你这样能吓住老夫!”
杨桓策真是莫名其妙,恶贼?他?
“你给小爷把话说清楚,我什么时候怎么着你了?”
“你杀了小女还不承认,竟还在此装模作样!呸!”
“我杀了你女儿?”
杨桓策简直要笑喷了。
不怨姑娘她曾怀疑自己,见李员外这么信誓旦旦地说出是自己杀了他家女儿,杨桓策都要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杀了人了。
怀玉走上前来,对李员外道:“李员外且莫激动,你再仔细看看他,你确定他就是你口中的凶手?”
李员外冷哼了一声:“他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能记得。”
“那你倒是给我说说,我何时何地见过你,何时何地用何种方式杀了你女儿?”
“你自己做下的事情,反倒要让老夫来提醒你?这世道什么道理?”
“我”
杨桓策正要发怒,被怀玉抬手制止,怀玉耐着性子:“李员外,我的人我最是清楚,他绝不对做出杀害令嫒这等残忍之事,但你这般言辞旦旦,却由不得我不重视。”
“顾姑娘倒是通情达理。”李员外冷冷道。
怀玉也不在意,只继续道:“今日赵世子也在这里,你一口咬定是杨都尉杀了你的女儿,可有证据,可有证人?若你能说得出个一二三来,证明凶手确实是杨都尉,我顾怀玉绝不姑息。”
那边坐着的赵宴轻笑了一声:“李守规啊李守规,人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依我看,眼见却也不一定为实,你老人家可别老眼昏花,看走了眼,平白诬陷了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