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
梁九功弓着腰走进殿内, “奴才在。”
康熙淡淡地吩咐:“去请太医。”
容歆看向太子,太子即刻道:“皇阿玛,待回了毓庆宫, 儿臣便为姑姑请太医, 在乾清宫有些不妥……”
“朕话还未说完,你们二人, 谁也不能退下。”
容歆和太子一听,皆姿态更加恭敬地立直身体, 恭听圣言。
康熙走到书案前,来回踱步, 神色忽而怒忽而烦忧, 良久方才稍平静些许, 面向太子而立,语气沉重道:“胤礽,朕向来对你的能力引以为傲,这一次八旗之事,怎能如此激进而不顾大局?”
大局是什么?是太子有可能和八旗生了嫌隙。
若八旗认为太子对八旗严苛, 皆不愿再支持太子,他储君之位不稳,再好的能力和名声也无用。
“朕需要你一个太子做利刃吗?!”康熙说着,越加怒火上涌,极努力才克制住。
太子挺直背脊,垂下头,“儿臣知错,不该惹皇阿玛生气。”
不该惹皇阿玛生气,而不是不该做此事……康熙胸膛剧烈起伏,气得一甩手背对两人。
容歆悄悄抬眼瞧了一眼康熙的背影, 手肘轻轻碰了太子一下,示意他好好说话,这个时候不说些好话,固执什么呢?
而她还未来得及收回手臂时,康熙忽然转过身,对着容歆怒气冲冲道:“你便是如此看顾太子的?眼看着太子任性还一味纵容,不知劝阻,你该当何罪?!”
这事儿容歆确实没多问,也没有任何劝阻之言,她自知理亏,躬着身子,老老实实任骂。
太子和容歆,两个人皆一副“你骂,我们知错”的模样,康熙一个人唱独角戏一般又骂了几句,竟荒唐地突然有几分不知用什么样的情绪结束……
这时,梁九功领着太医出现在殿外,“回禀皇上,郑太医到。”
“让他去毓庆宫等着。”康熙面无表情地看向太子和容歆,“朕就不该太过放纵你们。”
容歆忍着腰痛,低头掩住嘴角的无语,什么话皆教他说了,皇上就是了不起。
而康熙还有更了不起的,“太子知错犯错,罚月银一年。”
本就贫穷的太子,雪上加霜。
“容歆……”
容歆微微挺直,眼神十分平静,上次罚的抄医书,她至今还没抄完,债多不压身,无所畏惧。
康熙面无表情地看了容歆片刻,不疾不徐地开口道:“朕听闻皇长孙至今还未穿过你亲手所制的衣服,待你伤好,便为皇长孙缝制四季衣物各一身,如此已是念及容女官年老体弱。”
容歆一僵,然后故意扶着腰,缓慢地躬下身,应道:“确是奴才不够尽责,奴才必定竭尽全力。”
康熙这才满意似的挥挥手命两人退下。
太子亲自容歆离开,等到出了乾清宫,便关心的问:“姑姑,您的伤可还好?”
容歆故意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殿下再惊吓我几次,我便真的要年老体衰了。”
“姑姑,舐犊情深,皇阿玛对我们兄弟如何,您不是最清楚吗?”太子低声道,“再坏也不过是重罚一二。”
“那您也不能一再挑战皇上的底线。”容歆紧紧抓着太子的手腕借力,无奈道:“您眼瞅着没几年就要而立之年,朝堂上的事,您不说,我也不能事事去关注,但您从前怀柔之策做得好好地,怎么突然这么大手笔?”
“其实早已该整治。”
侍从们远远跟在两人身后,空旷的地方声音低些,旁人也听不见他们说话。
容歆便看着太子,问他:“真是如您所说,要替皇上收拢人心?”
“这只是其一。”太子目视前方,神情平淡,“我这么做,皇阿玛只要斥责我罚我,八旗的怨气便可平息大半,但我若是不做事,皇阿玛为了改变八旗生计,必定还会提及国库拨款一事。”
“若皇上为了安抚八旗,仍然要拨款呢?”
“皇阿玛是英明之君,不会浪费此等良机整顿八旗。”
太子倒是一直十分崇拜康熙这个皇阿玛。
不过太子料定康熙会为他收拾残局,并且借机整顿八旗,而非仍然坚持原先的想法,拨款救济,是有缘由的。
哪怕康熙再如何表现得重视八旗,他是一个帝王,首先便不能够忍受有人对皇权至高无上的地位有动摇。
而太子也不等她回复,又道:“最好的办法,还是改变旗人只能行伍的格局,只是如何安排,也是难事……”
容歆闻言,拍拍他的手臂,道:“左右成年的旗人已是如此,一时半会儿无法解决,不若先从尚未成年的旗人着手,那数百万两,不若再建一所书院,专供宗室子和官宦子弟读书。”
也就是所谓的贵族学校。
历朝历代皇室惯常维护中央集权的办法,便有控制思想这一道,而这个书院最终对大清有利与否,还要看上位者之心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