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高雁噙笑。有些东西也不打破,换了个话题:“叶子姑娘也是胆子大,自己做主就将书信送去了。不管是否主君本意,确实帮了我们很大一招。”
萧展叹气,并不见喜色:“当年太裕关之战,本就是她爹和姚保他爹的怨结。她给姚保送信,说手上有他爹的遗物,姚保自然容易信的。”
“不错。按照陈粟的谋划,利用东珍一事,诛杀姚保,换取路荣效忠。可是姚保常年窝在宫内,我的箭再远,也翻不过宫墙。”薛高雁抚着龙吟弓,杀气酝酿,“这下好了。只要姚保信了书信,按照叶子的约定来钟楼,我的箭……”
“我本来无意牵扯叶子。”萧展打断,脸阴。
“但这丫头自作主张,帮了我们一把,已经无法挽回了呀。”薛高雁劝解,“下不为例。主君回去训她一顿,事儿就烂在肚子里了。”
“若不是你打着吓她的主意,告诉她地点,会惹出她‘自作主张’么?”萧展瞪向薛高雁,瞳仁冰冷,“若是往后你见到她……”
“主君放心。我们南边党人,早就是舍弃了回头路的亡命徒了,并不愿牵扯多的无辜。”薛高雁正色,发誓,“以后无论是桂叶子,还是吉祥铺或祥云铺的人,我薛高雁……都不认识。”
萧展脸色稍缓,还欲说什么,眼眸忽的一凝:“他来了?!”
红墙内,隐约可见一个小黑点,鬼鬼祟祟的往钟楼来,虽然看不清脸面,但身上是中郎将的官袍。
“这个时辰,应该是。主君?”薛高雁立马眼神发光,对萧展点点头,二人迅速登上宫墙角的一阙钟楼。
钟楼高达五丈,比帝宫红墙还高了一头,高处风疾,盛京繁华尽收眼底,能看到那抹人影上了对面的另一阙钟楼,中间相隔几十丈,风空荡荡的刮。
“看清了,是姚保?”萧展掩身在铜钟后,低声问道。
薛高雁眯了眯眼:“按照叶子姑娘送出的信,这个点儿,以鸽哨为号……啊,是了!就是姚保!”
原来正这时,鸽哨声响起,一长两短,整三下。盛京人家多豢鸽,是以鸽哨声响,并没引得周遭注意,却让钟楼两人耳朵一尖。
“确定?”萧展竭力想看清,再三确认。
“不会错。主君放心,臣这双眼常年练箭,瞧得远得很。”薛高雁点点头,解开背负的龙吟弓,“你瞧,他没见着叶子姑娘,又开始吹哨了。一长两短,是书信里约好的。”
萧展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薛高雁肩:“钟楼下都是禁军,绝对不能让他出声呼救……只有一箭,一箭的机会。”
“别的倒还罢了,箭?呵,我是它祖宗。”
薛高雁轻笑,一把拉开了龙吟弓。那一瞬间,他浑身的血都沸腾起来,滚烫的,炽盛的,绚烂的,烧红了他眼角。
四年了。那个绯衣银弓的御史卿,终于再次拉开了龙吟弓。
四年了。沧海桑田,故人泥销骨,箭尖的光却依然在跳动。
曾经那个大雁塔上狂放吟啸的状元郎,已经是身负累累重罪的叛党大逆,曾经那个状元袍当擦脚布的少年君,已经是穿了黑衣服丧的绝路不归人。
唯一不变的,就是这把龙吟弓,开弓,箭出,寒光如雪。
薛高雁的指尖微微发抖,将弓身攥得发狠,仿佛是想让这一箭,射穿经年的辗转和蹉跎,如第一次贯穿那个孙大人的脑袋般,鲜血在箭尖绽放。
那就是审判。曾经九州百姓心中的天道,诛奸,杀邪,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官不管,贤不管,菩萨也不管……我管。”
薛高雁呢喃。无关叛党大业或者拉拢路荣,此刻他无比真切的感受到了,银光凛凛的弓,渴望饮血的箭,天地间的每一缕风每一抹光,都在回应他。
熟悉的,回应归来。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在下,薛高雁。”
男子最后一句,弓满箭放——
我即天道。
吉祥铺。铺面上挂了休沐的牌子,后院歪脖子槐树下置了张竹榻,榻前青石案,案上一个大瓜。
砰。刀落瓜裂,鲜红的汁水在阳光下泛着碎金。
“来来来,别磨了,吃西瓜先。”筎娘两眼冒光的切瓣,加了句,“今早去孙老头药铺顺的。赶快吃,不然他找上门来了。”
容巍坐在一旁,正在磨刀。面前小半个磨盘大的磨刀石,被槐影浸得翠绿,刀是赵熙彻送他那把刀,金镶玉,玉镶钻,宝光闪得人热。
“顺的?孙橹孙郎中给咱铺子瞧病,从来不收草药钱的。婆婆你也好意思顺瓜?”容巍哭笑不得,“这瓜婆婆自己吃好了。我晚些再买个瓜,还给孙郎中去。”
“你呀,死脑筋。孙老头常常进宫给赵胤瞧病,一次赏金够吃一年,他不缺钱。”筎娘吃西瓜吃得欢喜,头也不抬,“老身帮他花钱,免得宵小之徒惦记,是帮他哩!”
容巍翻了翻眼皮:“话说婆婆和孙郎中认识大半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