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郎见这粉雕玉琢的丫头,跟画上麻姑似的,笑:“哦,这就是盛京所传,夫子的老来得女啊!夫子,身体不错嘛!”
最后一句话,让洛夫子眉间一竖,喝道:“没规没矩!去哪儿学的油头话!策论,再罚一篇!”
赵大郎瘪瘪嘴,不敢说话了。
这时,那懵懂初开的小丫头,不识人间贵,趁几人说话,竟是一伸手扯下了萧二郎的缃色衣带。
“好好看的颜色啊!跟其他人不一样呢!”小丫头拍手,笑得开心。
赵大郎噗嗤一声笑,看到有些尴尬的洛夫子和萧二郎,又敛了笑,拿出一颗甜枣:“来来来!好吃的,换衣带!”
小丫头立马喜笑颜开。很利落的就拿枣儿换了缃带。
刚把甜枣塞进嘴里,余光看到院子里赵大郎吐了满地的枣核,她黑眼珠一转,噗,小嘴放炮仗般吐出核儿。
赵大郎大笑起来:“有出息!跟着我大郎,出息大大的有!丫头,你几岁?”
“五岁。”小丫头奶声奶气道。
“哟,我大你十五岁呢。小师妹?不对,小还不够,你太小了。”赵大郎灵机一动,“幺姑!便唤你幺姑!”
旋即,赵大郎一把抱起小丫头,鸡飞狗跳地往学堂里窜,笑声惊起了一路麻雀。
“幺姑!嘿!幺姑!大郎带你逛国子监!”
槐花落,一地雪,檐下云光绝,梁间鹊影翻。
……
“多好的日子啊,没有皇帝,也没有权臣,只有着白衣的同窗,猴子般的上蹿下跳。”罗霞惘惘一笑,“还有个混世小魔王的幺姑,每次来国子监玩,都能把墨汁抹到各位师兄脸上去。”
赵胤摩挲着铜缶,余音寂,指尖有些发白。
“幺姑,你这就是在怨我了。”赵胤良久一句,生凉。
罗霞的手在衣袖里攥紧了,又松开,又攥紧,终于又松开,涩笑:“我早就知道,爹和族人们选的路,无悔。我又有什么资格,怨你。”
“无悔……么?”赵胤呢喃,身上黄袍仿佛一寸寸褪色,复又回那年的槐影白衣。
是了,多好的日子啊,年少不识人间恩怨。
“夫子,你自己走得潇洒,却还留下多少人,挣扎在身后事里。”赵胤重重一击缶,闷响撞碎时间。
在国子监的日子,他和萧二郎有过争吵。
唯一的一次。
……
那天,洛夫子讲了他的变法之策。萧二郎听得两眼发光,频频颔首。
“待我登基之日,必拜夫子为三公之首的太师,主管变法事宜。”
萧二郎向洛夫子深深一揖,白衣落满日光,将他整个人浸在一片辉煌中。
辞别洛夫子,萧二郎刚从学堂出来,就看到赵大郎倚在廊边,黑脸等着他。
“你真准备变法?”
“为何不为。”
萧二郎没有丝毫迟疑,应得干脆。
要不是还有一分对他腰间缃色衣带的尊敬,赵大郎几乎恨不得揍他几拳。
“变法,可不是把法策写在圣旨上,颁下去就好了的事,没这么简单。我朝立国三百年,有谁变过法么?没有,你的祖先们,没一个变过。如今你想变,就是摸黑走夜路,不,是连路都不知在何方。你说,你想怎么变?”
赵大郎说得很急,拳头都攥紧了,然而萧二郎只是微笑,吐出四个字。
“我也不知。”
“那你疯了么!没一个人走过的路,你敢走?!你又算不得聪明,国策总被夫子骂的,十有八九会把自己逼到悬崖!前方一脚踏出去,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你作何还要往前去!”
这次,再也没了对缃色衣带的尊敬,赵大郎干脆骂了起来,一心要打消二郎变法的念头。
然而,萧二郎只是眸子暗了暗,旋即,又恢复了浅浅的笑:“我自然……不如大郎聪明的。”
语调深处带了一股涩。
赵大郎还要说什么,却被萧二郎带到国子监红铜门口,看向了盛京一百零八街坊。
仅仅一门之隔。
门内槐影静谧,钟鸣鼎食,门外却哀鸿遍野,大周的饥荒闹了三月了,连这座天子脚下,也没能逃脱。
偏偏这般人间惨景中,还有着锦衣的官公子们,骑着高头大马呼啸而过,议论着郊外的斑鸠肥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三百年王朝的荒唐,已经病入膏肓。
“你看,必须变。”萧二郎的声音从旁传来,淡淡的,坚毅的,“你放心。不聪明的人,自有‘不聪明’的办法。”
话似乎只说了一半。萧二郎安慰地拍拍赵大郎的肩,便转身离去。
“为什么?!”远远的,还传来赵大郎不理解的怒喝。
萧二郎没有回头,只是笑,解下缃色的衣带,一松手,任它飘扬在风里。
“因为,我会是君王。”
那背影走在日光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