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对了。您问我的问题,我的答案,和您的理由是一样的。”薛高雁看向夜空,仿佛又看见了那晚的地狱。
还有最盛的光明。
他笑了,惘惘向虚空一揖。
“学生,薛高雁,问夫子安。”
无人应。
花二忽然想起,当年,在帝党和右相党的争斗中,贾家因反对赵胤,族人贬的贬流放的流放,贾章忧虑积郁,亡。
间接因了赵胤。
成王败寇,岁月碾压而过,却还留下多少故人,困在了时间里。
十月末,十一月在望,刮过帝宫的北风都夹了冰渣子。
老人们说,要下雪了,今年晚些。
红墙金阙,在这般天色下也难免萧索。所以大晚上的,宫里点了十里的琉璃宫灯,说是暖暖人心。
罗霞便走在这一片灿若白昼的灯火中。
然而,她目不斜视,倩影隐入一片黑暗中,竟是来到个荒僻的钟楼。
绣鞋一步步登上钟楼,视线里出现那抹明黄身影时,她拜倒:“陛下您召奴婢?”
“是啊。听闻今儿你辰日。宫人们给你小庆了番,朕也有礼送你。”赵胤回头来,一笑。
堂堂西周天子,就席地而坐在青石地面上,高处风疾,吹起他墨发飒飒,眉眼没了君王的威严,反而一抹故人的亲和。
他面前摆着一尊缶,不大,铜质,满大街都能买到的普通货。
罗霞了然,一笑:“奴婢满廿九。”
“哦,三十呀。”赵胤若有所思,“真快。怪不得朕也觉老了。”
罗霞唇角抖了抖:“陛下……廿九,奴婢廿九,离三十还差一年。”
赵胤不在乎地耸耸肩:“不就是一年么?廿九和三十有区别嘛?没有,三十取个整,好记些。”
要不是还念着君臣尊卑,罗霞的脸已经很黑了。
“陛下……廿字开头和三字开头,对女人来说,是两个世界。奴婢只廿九,若陛下一定要多算一年,奴婢必得以死谢罪!”
言罢,罗霞就跪地磕头,咚咚的,脑袋都能磕破似的。
这番大阵仗唬了赵胤一跳,连忙摆手:“没必要吧?好好好,廿九廿九,快起来!”
罗霞这才起身,坐到了赵胤身边,同样席地而坐,却话巴山夜雨时。
赵胤看过来,两个目光碰在一起,忽的笑了。方才那番对嘴,彼此都哪里还有君臣模样。
“朕知道,都知道,男不庆九,女不庆十。今年辰日,对你是个大庆。”赵胤很郑重的说了,看向罗霞,笑。
“幺姑,生辰快乐。”
罗霞也笑,眸底有细细的晶莹:“大郎,多谢。”
赵胤朗天大笑,收回目光,伸出手打在了缶上,宫商角徵羽,清音起。
夜色中的钟楼,高处风卷,曲调浩渺旷旷,金阙幽幽繁华寂,燕赵之地多侠士,横行须就金樽酒,醉莫归。
一曲缶,荡苍天,问英雄,廉颇老矣,红巾翠袖无人搵泪。
咚。最后一个音儿落下。簌簌北风,余音寥寥。
罗霞戏谑的一笑:“人家过生辰,你却来个这么苍凉的曲子。安什么心?”
赵胤挠头大笑:“我是个臭男人咯,只会这种曲子嘛。”
两人的笑声撞碎余音。再没了东宫姑姑,也没了西周天子,只有故人一曲知心肠。
良久,赵胤敛了笑,深深看向罗霞:“幺姑,这么多年了,你想亲眼见证的东西,有答案了么?”
罗霞一时没说话。只是看向夜空,星辰亘古,却早已换了人间。
……
国子监(注1)。
碧瓦红墙元代殿,皇家祭典鼓钟阗。一监白衣少年同窗,点亮了整个王朝的明天。
那时,赵胤刚弱冠,无人知,还在整天愁秋试题目又难了的事。
他身边却撵了一帮锦衣华袍的公子哥儿,各种送酒送金挖墙洞,想着能探听点赵大郎的“猜题”。
毕竟,赵大郎脑子灵光,功课都是第一,国子监祭酒洛夫子,看他跟看个宝似的。
“《孟子》第一章有可能考,《老子》第三章也有可能考,《墨子》第六章也不排除……”
赵大郎总是一边放炮仗似的吐枣核,一边这般说。
底下一群拿好了各种札子的公子哥儿们,眉眼都蹙到一堆了:说了等于没说。
赵大郎狡黠一笑,趁机跟个泥鳅似的,穿过公子哥儿的包围圈,跑到远远站在檐下的少年边。
“萧二郎,我就告诉你,我感觉夫子最可能考……”
赵大郎神秘兮兮地凑过去,话说了一半,那少年转身就走,根本不想听的。
“诶!二郎?你上次秋试被骂了,今年再不得好,你这身缃都没得穿了!”赵大郎追上去,大咧咧地把手搭在少年肩上。
少年虽然和所有人一样,着国子监统一的白衫,腰间的衣带确是一痕细细的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