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光。
她给了沈亿一个警告的眼神,让他不要管。
他只能睡下。
……
凌晨四点三十分,门外略有骚动。
不是微弱的哭声,也不是沉重的鼾声,内室房门被轻巧地打开,只被袜子包裹的脚尖点地,几乎没留下一声响。
“咔嗒——”
门被打开,又合上。
凌晨四点三十九分,门外又有骚动。
“咔嗒——”
门被打开,又合上。
沈亿睁开眼睛,翻身下床,他的动作远比女性小心翼翼弹出脚时要轻盈,他受到专业训练,学习如何调度自己身上的肌肉,又知道如何从根本上消除自身存在感。
把自己当成一块石头,他曾经跟麦医生解释自己是如何做到的,当做是水面上蜉蝣,路边的野草,墙角的花,放空属于人类的大脑,善于冥想的人坚信,人内心中有一座小宇宙,他只是躲入宇宙中,化作一朵花,一株草。
他比猫更灵巧,比鸟雀更轻盈。
室内静悄悄的,灯未打开,妈妈挂在门口的照明灯消失了,他低头聆听一会儿,顺着残音向后厨走。厨房后有地窖,说是为了储存食物,现在地窖的木门向上掀开,放眼望去,是通向深不见底低下的楼梯。
他又捕捉到只言片语,像是哭声,伴随音符编织而成的,悠远柔和的童谣。
“玛格丽特,就像她的妈妈——”
是首日在门口听见的鬼童谣吧?但在重新编排词句后,竟变得温柔起来。
他顺楼梯,一步一步向下走。
楼梯组成无尽的回廊,在有限的空间内盘旋迂回,沈亿想,这条街上的人,似乎都很喜欢地下室,又或者是阴暗、阳光接触不到的洞。他记得在第三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前,人们也有挖防空洞的习惯,据说是怕来自天空的轰炸袭击。战后,人类迎来了永久的和平,地窖的职能被舍弃了,有些地方或许还有残存的空洞,但大部分建筑物推倒重建后,都没有留下它们,仅有坚实的地基。
“我从来不相信他们的宣称。”麦医生谈论过这个问题,“人类喜欢给自己留下后路,这事关繁衍本能,低下阴暗、潮湿,有表层岩石带保护,经由热点系统的改造,它甚至可以变得温暖而潮湿,成为生命天然的繁殖场所。”
“我们试图在宇宙开疆拓土,寻找到新的第二家园,同时也不会放弃对母星得挖掘,你永远不知道是否能发现新的沉睡矿石,从化石破解来自远古的基因密码。”
“地下蕴藏着丰富的宝藏,时间、空间、资源、生命,达尔文曾经做过一个小猜想‘生命源于一座温暖的小池塘’,而首次于生态薄壳中发现的生命,也并不源于遥远的宇宙,而是来自近在咫尺的地底。”
“上世纪部分生物学家与地质学家认为,地表起源说岌岌可危,最初的有机分子来源于地底。”
沈亿没从麦医生的话中辨析出他的真义,很多时候,他们与其说是在治疗,不如说是在闲谈,医生的知识储量丰富,每次都会刷新他的认知。
地下之旅即将到达尽头,他看见了光,是不温暖的冷白光束。
他走了出去。
……
菌菇、苔藓、照明灯、土地、水洼。
他站在门口,不往前走一步,只侧贴墙面,听守门的二人与妈妈对话。他们都很年轻,穿防弹背心,手臂弯折,一丝不苟地端枪肃立,可他们的对话并不比背影严整。
“是个女孩儿。”
他们在研究妈妈抱着的襁褓。
“哎,她笑了。”
“真可爱。”
声音很年轻。
妈妈说:“明年孩子会比今年更多。”她说,“这俩月新人急剧增加,我才看过山民,数十名女性怀身孕,他们得到了更好的照顾,身体也比较强健,或许能够诞下新生儿。”
“辛苦妈妈了。”
“不,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延续。”
一位青年羞涩地问:“直美和多利亚,她们过得还好吗?”
另一人用胳膊撞他。
“是、是啊,怎么可能不好,她们去地上了,直美以前一直想出去。”
妈妈抿嘴笑,不说话,她看两人的眼神很慈爱,像是他们共同的母亲。
一名青年半转身,沈亿才发现,他原来很年轻,最多不过十六七岁,后颈也有条形码。
“那我就先走了。”妈妈说,“天快亮了。”
“啊,是吗,完全没发现。”青年说,“下次见,妈妈。”
沈亿静悄悄地离开了。
……
六点时,妈妈叫醒了沈亿,喊他帮忙做早饭。
他的刀功很好,可以将土豆切成均匀的块,妈妈负责烹调浓汤。她递给沈亿几根胡萝卜,又转身去拿刨刀,刨刀还未递上,就看见他用粗钝的菜刀削皮,视觉上不外乎用铁杵绣花。
“你刀功很好。”妈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