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道,“我那个时候刚刚摸索出一些道理和规则,生意做得挺不错,很气盛,只觉得人心唾手可得,真金白银就可换来。你妈妈爱我,看透我了,没想过用爱来换钱,只想用爱来换爱。我给不出来,她就要走,一点犹豫也没有。”
顿了一下,他又道,“但凡她有一分犹豫,不够果断,那时候的我可能会认为她在耍手段。只怕越成功将她留下来,心里反而越轻视她。”
方熙不能接受这样的解释,脸色煞白。
他成长在一个温暖的家庭,爷爷奶奶慈祥,外公外婆溺爱,父母亲也比别人家的更讲道理。他没有为任何事情发过愁,只要想要的东西,基本上都能得到;只要想去的地方,家里人无论如何都会带他去。
唯一的烦恼,如何表现得更听话些,让爸妈永远不要分开。
可看起来和谐的夫妻关系,从爸爸口中说出来,却并不阳光。
方洲显然感受到方熙的惊恐,再问了一次,“会害怕吗?”
这一次,方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方洲道,“你看,人恐惧的永远不是外面严苛的世界,而是自己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的内心和欲、望。”
“在学校的时候,老师和家长耳提面命,有很多事是不能做的;进了社会之后,大家默认你是个成年人,该懂的全懂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自己把握。其实,真有人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吗?”他摇头,“不知道的,总要亲自去做了,看看后果,才知道能不能做。商业上要求新模式,新思维,说白了就是突破在学校和家里养成的固有思维。因此,什么都要去试试,试着试着,就成功了。既然这里成功了,那我再试试别的呢?会不会更成功?每当我突破一个底限,成功一次,获取金钱回报的时候,没有人耳提面命我这是不该的,只有无数的人恭喜我。方洲,你做得对,你做得好。”
“日复一日,你猜人会怎么想?”
方熙道,“无所不能。”
方洲点头,“既然无所不能了,有什么是我不能做又不敢做的呢?所以,我对你妈妈的态度——”
很不好。
伤害就产生了。
当她头也不回地走掉,做尽一切只为了离开,他才开始真正思考起来。
方熙既害怕又好奇,“那怎么办呢?”
“人要想不走过界,需要一根底线,一把戒尺。”
贺云舒就是他的底线,离婚证就是那把戒尺。只要他们一直在,方洲就还能留在普通人的世界里,不至于走向极端。
方洲看着方熙道,“你要慢慢去找自己的底线和戒尺,才能信任这个世界。”
方熙和方洲深谈一番,消沉了几天,也没太找小米说话。
他不说话,人就显得有些冷峻。
遗传自方洲的好长相,本身就不是平易近人的那一类。只是他从小粘着贺云舒,学会了她笑的模样,气质上显得亲近。
其它同学感受到他的低气压,不太敢靠近。
只有小米,吃着牛肉干,问,“你怎么不开心的样子?摆着那样脸,吓人呢?”
他摇摇头,也不是不开心,但确实高兴不起来。
“这个周还去看书吗?”他问。
小米点头,“去啊。反正也没事,看书挺好的,又有空调,书还免费。”
“我跟你一起。”方熙道。
小米诧异,“怎么有空了?不是要跟你爸去公司吗?突然不去,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
方熙有自己的考虑。
方洲接到方熙请假的时候,道,“就周末下午三点到五点,对吧?”
方熙点头,“和同学去书店看书。”
“可以。”方洲道,“我会把这段时间安排出来给你,随你自由。”
方熙要退出去,方洲突然问,“要不要给你增加零花钱?”
他诧异,“为什么?我够用的啊。”
方洲有点不自在,但还是叮嘱了,“跟同学出去玩,要主动付账啊。如果是女同学,不要吵架,人家喜欢什么,你别太小气——”
方熙闹了个大红脸,马上滚出他书房,回自己房间。
方琛蹭在方熙床上吃零食,见他回来,道,“请到假了?你要和好吃鬼约会?爸爸是不是给你钱了?多少?分我一半。”
方熙正恼着呢,一把讲他从自己床上拎起来,丢旁边的地毯上。
方琛哎呀哎呀地叫起来,零食撒了满地,脏得要死。
方熙不想管他,趴到床上去,看着雪白一片的天花板,上面有灯影在摇晃。
爸爸说人要找到自己的底线和戒尺——
除此外,就是自由的。
他的戒尺,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