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逛了街市, 快天黑才回来。一进门, 北鸣就迎上来:“侯爷,夫人, 苏州周大人家的六姑娘来了。”
周莺道:“梅香?她一个人?还是和二舅母一起来的?”
“一个人,带了两个小丫头, 适才到的时候,穿的是男装,二爷叫尹嬷嬷带着人梳洗去了,瞧模样有点儿狼狈。”
周莺和这个表妹并不熟。在周家住的日子很短, 那几个月每日都在周老夫人屋中,和表姊妹们不过就是照个面寒暄两句, 梅香会不请自来, 她很意外。
顾长钧道:“既客人来了,安置着吧, 是女眷, 我就先不回内宅了。”
北鸣道:“适才陆大人派人来过, 说晚上在春风楼设宴,给侯爷接风洗尘。”
“知道了。”顾长钧目送周莺去了,转身吩咐北鸣:“二爷在书房么?”
北鸣道:“在呢, 二爷叫人在收拾东西, 说要回任上去了。”
顾长钧点点头,快步行至流雪轩, 顾长林正在写字, 见他来便住了笔:“长钧回来了?”
顾长钧瞥一眼他说上的信笺:“写家书?”
顾长林苦笑:“娘知道你去了宁州, 惦记你,如今平安回来了,给她报个信儿,也免她忧心。”
顾长钧垂眼坐了,北鸣进来奉茶,又退了出去。
顾长林叹道:“你还真准备永远不回京城了?大哥没了,娘膝下就剩你,你总不能就这样晾着她不管。”
顾长钧饮了茶,抬眼:“不是还有二哥、二嫂,四妹?”
“你别装糊涂,”顾长林在他身边坐了,“我们这些人,顶不上你一个。你是娘亲生的。如今为了莺娘,你给贬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成亲也是自己做的主,娘还不定气成什么样儿。她对莺娘再怎么不好,对你可是没话说。你可不能娶了媳妇儿忘了娘,给人当成了笑话看。”
顾长钧搁下茶杯,似笑非笑:“我心里有数。”
“你有什么数?”顾长林挑眼睨他,“我瞧你如今醉梦温柔乡,是不愿醒了。”
顾长钧曲指敲了敲桌案:“周莺并没做错什么。”
屋中气压陡然低了下来,顾长林偷眼瞥了瞥顾长钧,才觉出自己失言了。他从前就不敢在顾长钧跟前摆兄长架子,这些日子住在侯府,替他掌事惯了,竟不知不觉地想做他的主。
顾长林尴尬地咳了声,两人沉默片刻,顾长钧先开了口:“今晚陆大人设宴,以为我接风洗尘的名义,二哥一块儿去吧,认认官场上的人,你离位一个多月,也得拿点儿成绩回去。”
顾长林还没反应过来,顾长钧又道:“在蜀中二哥的六年了,位子也该挪一挪。”
顾长林颇意外,从前他这个三弟做着天子近臣都不肯私下里提携一下自己,如今却怎么,贬到这地方来倒转了性儿?
顾长钧站起身,负手走到窗前:“二哥,娘跟家里,我托付给您了。”
顾长林讶异道:“长钧,你这意思,是真不打算回京了?”
顾长钧扯开唇角笑笑:“谁知道呢,天威难测,看运道吧。”
顾长林深知,顾长钧从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听他说什么“看运道”这种话只觉像是在开玩笑。过去那么难的境况,他都凭着一己之力带着整个顾家走了出来,年纪轻轻就做了辅国之臣,他好似生来就老道,就稳妥。
当时知道他和周莺叔侄有染,顾长林第一个反应是“这一定是谣言”,顾长钧他熟悉,那绝不是个感情用事会拿自己名声开玩笑的人。直至顾长钧被贬,接着又成亲,他不信也得信,他那个不苟言笑心怀天下的弟弟,是真的在美色上头栽了跟头。
顾长林叹一声,垂首退了出去。
周莺回到院子里,刚卸了钗环,外头报曰“表小姐到了”。
梅香穿着落云新做的一条还没上身的裙子,头发刚绞干,披散在脑后。尹嬷嬷在旁跟着,眼角有泪痕。
周莺摘耳环的手一顿:“梅香妹妹这是怎么了?”
梅香扁了扁嘴,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喊了声“莺姐姐”,便捂住脸哭了起来。
尹嬷嬷心疼地哄着,侧过脸对周莺道:“还能是为什么?好好的姑娘,非要许给那孙瘸子。谁不知他们家难缠?那孙瘸子什么人品,也配娶我们六姑娘?”
周莺淡淡笑了笑:“妹妹吃过东西吗?嬷嬷知道妹妹喜欢吃什么,吩咐厨上多做几样。”
尹嬷嬷笑着应了,“那夫人和姑娘你们聊。”
周莺指了指身前的椅子:“妹妹坐吧。”
梅香垂着头,接过侍婢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