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轨迹纵横交错,各个小星官负责的星道都不相同。
林信负责的这条,东起鱼白山,西至西山低桑枝。途中有三盏大星灯、六盏小星灯。
他每日酉时打卡上班,在夜游神处领了今晚要用的灯油,给星灯添上灯油,再用琉璃灯盏点亮星灯。
天河银汉,一路星灯通明,煞是好看。
只是重重叠云覆盖,直到人间,也就变成那么一星半点儿。
不到一个时辰,他就能将所有的星灯点亮。再靠在桑枝边眯一会儿,随时注意星灯的情况。等天亮了,就把星灯熄灭。
银汉随时令节气变化,林信有时还得把星灯搬起来,挪个位置。
有时人间有乱,需要靠星灯给他们一些暗示,也要在天象上做出变化。
总之,这是一份很有意义的职业。
但同样也很无趣。
林信趴在桑枝上,星灯与桑树枝叶,光影错落,游移变幻。
光亮那边,走来一位落单的仙君。
他自诩是“六界之友”,见仙君落单,连忙探出头去,还朝他招了招手:“嗨?”
那仙君似乎是愣了愣,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在原地站定,微微颔首。
林信半坐起来,却不想将怀里的琉璃灯盏打翻,灯盏落在桑树下草丛里。
琉璃灯盏是用来点星灯的,没有那样容易就被扑灭,落在草丛里,明明灭灭。
他翻下树枝,弯腰将灯盏捡回来。
林信将琉璃灯捧在手心,面容被烛光照得微明,眼中也有微微的光亮,朝那人笑了笑,道:“散仙林信。”
仙君仍是颔首,语气淡淡的,报了姓名:“顾渊。”
林信不认得这位仙君,顾渊却是认得他,记得清楚。
不仅记得清楚,而且有过深入交流。当然不是学术交流,是双人神识密切交融,如“鱼”得水的那种。
这仙君正是——西山天池里的“公鱼”顾渊。
当日林信被罚历经千世情劫,就是因为酒后调戏了天池里的一尾“公鱼”。
此时顾渊会在此地,也不是特意来见他,他只是要回家。
他住在西山天池,这里就是西山,天池在西山山阴,此处是阳面。
此时星灯与琉璃灯盏,灯火通明之下,林信也没有认出他来,想是当晚醉得狠了。
林信摸摸自己的脸颊,提醒他:“顾仙君这是?”
顾渊也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原是面上沾了血迹,他甩了甩手:“不是我的。”
“顾仙君这是从哪里来?我在此处做了许多年的星官,也不曾见过仙君。”
顾渊很简单地答了一句:“自魔界归来。我不常在此处。”
林信试探着问他:“仙君住在阴面的天池?”
顾渊眉心一跳,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被认出来了,只点了点头。
只听林信又轻声问道:“那天池里有一尾‘公鱼’,他近来……过得好么?”
他倒不是全没良心,还知道问起这只“公鱼”。
顾渊心中冷笑一声,面色如常,却道:“不认得。”
“好吧。”
顾渊见他蔫蔫的模样,也反问道:“你问这只‘公鱼’做什么?”
“从前与他……”林信换了个委婉的说法,“有些过节,是我对不住他,所以想问问他的近况。”
林信干笑两声,顾渊原也无心与他纠缠,作了个揖,与他别过,就要回天池去。
他转身要走,林信随眼一瞥,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一边喊着“等等等等”,一边追上去,自他身后用手碰了他一下,像是抱了一下。
顾渊脚步一顿,呼吸也滞了滞,低头看见他交叠在自己腰上的手,深吸一口气,把心中乱七八糟的无名火都压回去。
连人都认不出来,又像从前一般,黏黏糊糊地扑上来,简直就是……
只道他是本性不改,顾渊咬牙道:“你又做什么?”
林信正经问道:“这位仙君,你背后不漏风吗?”
有的仙君,表面上看着光鲜亮丽,其实背后的衣裳,可能已经被凶兽的爪子划得残破不堪。
“这撕的还挺有情.趣,该露的地方一点儿没少……”林信拍拍他的破烂衣裳,还有露在外边的皮肤,感觉顾渊又不高兴了,便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说,还挺有意思的。”
林信忍住笑,抬手在空中一捞,变了一件外衫给他披上。
外衫上披满微弱的星光,是很漂亮的颜色。
顾渊拢了拢衣裳,再一次向他道别:“天晚了,就此别过。”
林信拍拍他的背:“我仙友多,你若是有事,可以来寻我。六界当中都有我的朋友,你若是找不到我,可以问问旁人。”
顾渊随口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才走出没两步,林信又喊了一声:“等等等等。”
顾渊再次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