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里劫的。”
徐承志拿帕子把嘴角和下巴上沾上的米粒仔仔细细地擦掉, 他埋怨地瞪了李念原一眼, 说:“别胡闹了, 多大岁数的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不知道嘛,这事也是能拿来开玩笑的吗?”
李念原抖着腿,从青天色的荷花托里夹起一块桂花糖藕放进嘴里 , 他用极其享受的表情细嚼慢咽, 让舌尖充分体会桂花的甘甜和糯米的清香。
一直等到嘴里的食物彻底被吞下肚子, 他才说:“老徐, 你啥时候见过我拿吃的事同你开过玩笑?”
徐承志仔细回想了一下, 李念原行事放荡不羁, 但正如他自己说的, 在吃这件事上, 他从来都是认真的。
徐承志慌得把筷子往桌上一放, 抖着手指着李念原的鼻子问:“你……你你你说得都是真的?”
李念原夹起一块素火腿,冲他点点头。
徐承志顶着一头的冷汗问:“哪里的大牢,那两厨子为何会在大牢里?你怎么动得手。”
面对他如炮竹一般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醉心美食的李念原选择只回答第一个。
“就咱们赵知府的大牢呗。”
徐承志脑中灵光一闪,“难道……难道是前几天被劫走的江都张举人家?”
李念原咧嘴一笑, 夹了一块豌豆黄到他碗里。
“说对了,没错, 真知我者, 老徐是也。”
还是也, 是个屁!
徐承志整个人一晃, 险些没昏过去。
感情让赵普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让北上的船队全部都被扣留的罪魁祸首竟然是眼前这个正在悠哉悠哉吃东西的人?
“你等等,等等。”
徐承志撑着胀痛的额头,在心里把这事从头到尾复盘一遍。
首先,张举人是因为反诗案被抓的。
然后,天地会的人从赵普手里把张举人给劫走了。
最后,李念原家多了两个从赵普大牢里救出来的厨子。
结论一,天地会和李念原不约而同地去打劫了同一间大牢,一个劫举人,一个劫厨子。
结论二,李念原自己就是天地会的。
这突然冒出来的第二种可能让徐承志浑身发冷,他人晃了晃,身体直接往地上倒去。
李念原吓得把筷子一扔才空出双手扶着他。
“老徐,老徐,你怎么了?”
徐承志面如死灰地问他:“你,你什么时候入的天地会,有多久了,你可知道这是抄家灭族,杀头的大罪……”
李念原眼神一暗。
“我的家人早在崇祯十五年壬午兵燹的时候就都失去了,如今我们老李家就剩了我一个,他们要抄家灭族尽管来吧。”
“那我呢?”徐承志说话间忍不住淌下两行眼泪。“我同大郎大姐,还有老高老蔡,我们于你李念原什么都不是吗?”
接着徐承志推开他的手,挣扎着从地上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李念原在他身后茫然地唤他:“老徐……老徐……”
徐承志却连头都没回一下,只是留给他一个孤单冰冷的背影。
李念原脑子一痛,想也没想地喊了出来:“我没有加入天地会,赵普大牢里的人不是我劫的!”
徐承志的脚步一顿,他转过身,风一般地冲回到李念原的跟前,用力抓着他的肩膀。
“你说得都是真的?”
“真的真的,你瞧你那较劲的样子!”
李念原顾不得被他抓得疼痛的肩,他看徐承志眼里分明还有疑惑,赶紧举手发誓。
“我李念原要有半句谎言,让我此生此世都寻不到姐姐,外加吃不上大闸蟹。”
徐承志长舒了一口气,血色此时才渐渐回到他脸上。他往凳子上一坐,肃着一张脸,活像训大郎时候一样对李念原说:“好,现在你就一五一十从头到尾好好同我说一说,这整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念原被他犀利的眼神瞧得瑟缩了一下。
“首先,我确实没加入天地会,但是,也不是说我同天地会完全没关系……”
徐承志龇牙咧嘴地道:“好,那你同我说说,你们到底有什么关系。”
李念原“嘿嘿”地尬笑了两下。
“这关系其实挺简单,就是给钱和花钱的关系呗。咱们虽然都剃了头,可说到底还是大明的子孙是不是,既是大明子孙,给天地会点零花钱使使不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么。老徐,你可别同我说,你们徐家的生意全都是干干净净的,和他们没有半点的关系。”
这下轮到徐承志语塞。
李念原说得没错,江南这一代的商人们其实都各有自己的心思,别看满人已经牢牢控制了长江以北的地区,但南方许多地方还是在沿用南明的年号,尤其是郑李二人收服复两广和云南以后,谁都不敢把鸡蛋装在一个篮子里,不少人自己不出面,却透过旗下的生意暗中输送了不少银两给南明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