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旧交再见,饭桌上自然有许多旧要叙,多是姜骥和郭庆这两个老战友在说,男人嘛,有酒便能唠嗑,女人家便含蓄许多,轻声话些家常,朝阳和姜家两兄弟许久未见,这会儿还有些拘谨,时不时偷眼瞧他们,两人皆笑得亲和,她也笑了笑,等大人不在了,他们坐在一块儿说几句话便熟了吧。
姜定南也在桌上,似个异类一般陪坐着独酌,他去上院陪祖父母用过了晚膳,听说郭家来了,他过来见个礼,毕竟郭庆也算他的世叔,只是他不曾跟着父亲行过军,郭家也是初来京里,他一直没见过罢了,但长辈来访,他还是得请安的。
郭庆与姜骥是同僚好友,婧儿和郭夫人有话聊,朝阳和郭家兄弟俩是发小,只他一人孤零零的,郭庆太年长,郭勇兄弟俩又太小,他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这样的场面实在坐不下去。
郭庆发现了他的不自在,和姜骥说话时不忘捎带着他,说他出生时他们正在伐梁,那会儿姜骥还是新婚,便上了战场,心里也记挂妻儿,听说生了个儿子,母子平安,便取名叫定南,纪念那场战役,直到战争结束姜骥回了京城才见到他,那时他都会喊爹了。
那些记忆姜定南已经很模糊了,但也记得他小时候是叫爹,而不是父亲,似乎从父亲执意要续娶郡主开始,父子俩的虢隙便越来越大,两人相对冷脸的时候也越来越多,后来郡主没了孩子,父亲带着郡主去了泉州,把他和妹妹留在京里,他也就当没这个爹了,他没爹没娘,照样过的很好。
姜骥对这个儿子是越发不满了,长辈同他说话,他半天没反应是什么意思?郭庆也不是擅长应酬的人,表了慈和世叔的态度,姜定南不接茬,他也不能再贴上去了。姜骥让姜定南先回去,“安儿见不到你该哭闹了,你去哄哄吧,哄完了早些睡,明日还要上职呢。”
这话也就是骗骗郭家人罢了,姜家谁不知道姜定南从不踏足鸣玉堂,视妻儿如无物。
姜定南早便想走了,父亲一发话他便顺着台阶告辞了,离了正院后嗅着外头的风雪寒气清了清心,这座府邸是他自幼生长的地方,至亲的几人都在这儿,他为何半分眷恋都无呢,心里只有一片荒芜,是谁,把那片土地上的每一棵树每一朵花都连根拔起了呢。
郭家四口在姜家住了一夜,翌日早起姜骥去军营,婧儿带着郭家四口去上院给两位老人家请安,郭庆是识得老爷子的,不仅识得,他能有今天还多亏了老爷子的提拔。
姜骥年少时去北疆历练过几年,那时是隐姓埋名从小兵做起,和郭庆在一个营,姜骥虽说从小就跟着父亲在军中混迹,但世家子弟该有的养尊处优他也一样不差,乍然离了父亲庇护,北疆又是赵家的地盘,他这个国公世子可别想有什么优待,跟着士兵们吃大锅饭睡大通铺,睡得比狗晚起的比鸡早,可难坏了他这个世子爷。
郭庆那时和他住一个屋,年纪比他还小一岁,也是新兵,却比他适应,帮衬了他许多,姜骥铭记在心,后来大周伐梁,姜骥跟着亲爹去战场,北疆也要出兵力支援,姜骥便同他爹提了郭庆,把郭庆编入了伐梁战队里。他也是在那场战役里竭尽所能挥洒血汗,让老爷子多看了两眼,军功簿上该给他记的也记了,让他从小兵爬到了千古参将的位上,手底下有了些人,渐渐的也就起来了。
可别说这一切都是靠他自己努力得来的,他努力确实是一方面,但光努力怎么够,底层士兵里努力的大有人在,便是上了战场奋力杀敌,头儿不给你记军功反而自己冒领,你能有什么办法?若是为自己鸣不平,反而要被军法伺候,打的你起不来床,再断了你的医药,就这么磨死你又如何,谁会在乎一个底层士兵的死活。
郭庆在军中呆了这么多年,从最底层小兵爬到一方副帅,见过了太多阴私,后来他自个儿带兵了,只能保证他手底下的兵不会碰到这样的事情,该是谁的军功就是谁的。真正的大将,譬如姜家父子,绝不会冒领手下军功,他们绝不会担忧手下太出挑抢了他们的风头,而是巴不得手下人出头,能成为自己的助力和人脉,这就是世家发展之道,这些世家所谓的留给子孙后代的资源,不就是这样积攒起来的吗?
他后来带兵也遵循此道,是以在哪里任职都是军心所向风评不错,分到他手下的士兵都庆幸,别人手下的兵也想跟着他,可他职位就这么高,能带的人就这么多,军中每年年底都会举行一次军意调查,军中士兵提交的匿名检举书也是军官调任的一大因素,这样军心所向又有军功傍身的他怎能不平步青云。
人生的路很长,起点很重要,姜家父子正是给了他这个起点的人,让他上路赛跑,若不是他们,他连入场资格都没有,他知道感恩,这些年一直都和姜骥保持着友好关系,两个儿子和朝阳关系也好,妻子打的主意他倒是不敢多想,若能成他自然乐意,若不能成也无碍,两家关系不能坏了。
老爷子见昔日那个在战场上无畏厮杀浴血奋战的小子如今已长成了军中大将,也很是欣慰,忆起当年旧事,还是要赞他一句:“我第一眼见你,便知你天生是属于战场的,军中一定会有你一席之地,你也没让